罗述给他们留了半个小时的见面时间,容悦知道这是特地为他们破了例,所以不敢得寸进尺,即便再想与林舟寄多待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也主动站起身准备离开。
罗述叫人把容悦带走,审讯室里又只剩下林舟寄一人,面对着她和韩曦然。
“我这是不是也算妨碍公务罪啊。”他喃喃开口,“我有查过,这个罪也是要坐牢的。”
“视情况而定吧。”罗述应了一声,“你这个情况可轻可重,轻的话就是行政拘留十天左右,罚几百块钱,重的话就是有期徒刑了。”
林舟寄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又问:“还有何嘉林呢,他会怎么样?”
“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罗述说。
林舟寄听完又沉默了,他的目光逡巡了几周,飘忽不定,少顷又道:“罗警官,你觉得我真的值得么?”
“值得什么?”
“容悦,还有何嘉林,他们都比我年纪小,人生才刚刚开始,却都为了我,不惜触犯法律。”林舟寄说,“我真的值得他们这样么?”
“我无法评价。”罗述说,“人的本能是利己,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为了别人而毁灭自己。但也有些时候,理智战胜不了情感,于是做出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来。”
她顿了顿,又讲:“那种情况下,感情、环境、时间、契机,任何条件变了,基本都不会发生第二次。在别人包括你在内的眼里,容悦的行为或许并不值当,但是她自己觉得值,就足够促成这件事发生了。”
林舟寄琢磨着她这番话,良久,点了下头。
罗述整理好资料,离开了审讯室。
林舟寄和容悦供词中提到的所有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都被搜集起来。转天,赵乌卓的司机李岷就被叫到了市局。
或许是知道自己无意间参与到案件当中,所以这个人一早就做好了被警察二次问话的准备,面上表情并没有太多惊慌。
“我的确给林舟寄打过电话,但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跟我通电话的那个人是林舟寄,也不知道这个人和赵老板有什么关系……”
李岷摸摸头顶的地中海,揩下一把汗来。
“你不知道他是谁,又怎么会有他的电话?”
“赵老板出事之后,我没了工作,所以就跑出租赚点钱。”李岷说,“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看见门口放了个快递盒子,还以为是我老婆买的东西,打开一看,发现那么大个盒子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儿子还没回家吧。给这个号码打电话,说你是赵乌卓的司机,警察在车上发现一个带有赵乌卓DNA的注射器。”
罗述神情严峻地听他继续讲。
“快递单上没写寄件人和寄件地址,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但是回家一问老婆,才知道那天儿子真的没回来,平常那个点他早该回来了,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又给他老师打电话,老师说学校早放学了。”李岷愁眉不展,两手一摊,“我当时立马慌了,生怕迟了我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就按着纸条上说的打了电话,打完电话过了有一个小时,我儿子就回了家,我问他上哪去了,他说他在外面跟朋友玩了一会儿,我又问他怎么不接电话,他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关机了。”
罗述两手交握,分析着他话里的线索,垂着眼睛思考了一阵儿,才问道:“纸条和快递盒子还留着吗?”
李岷点头:“留着,我当时就预感到会有用,所以一直没扔。”
罗述又问:“你儿子几岁了?现在在家吗?”
李岷答:“12岁,上小六。今天学校不上课,他在家。”
“我跟你回去拿快递盒。”罗述站起来,“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需要问你儿子几个问题,可以吗?”
李岷连连应声:“可以可以。”
罗述叫上晏筝,跟着李岷回了他家。原以为作为赵乌卓的司机,工资待遇也差不到哪去,但李岷家只在一个普通小区里,住在二楼也不用乘电梯,爬楼梯就上去了。
罗述和晏筝跟在李岷身后,楼道里堆着鞋架和一堆不知道用处的纸盒,三个人站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几分拥挤。李岷掏了掏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只能举手敲门。
“来了。”他的妻子过来开门,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打开门看到李岷身后的两个人,愣了一下,瞬间哑然,“这是……”
罗述和晏筝微微颔首,坦然接受李岷妻子稍带戒备的审视。
李岷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压低声音:“他们是警察,你不用管,就来咱家拿样东西,再找小礼问点儿事——小礼在家吧?”
“屋里写作业呢。”他的妻子同样小声地回道,“小礼怎么了?他才多大找他能问什么?”
“你不用管,警察办案,例行公事而已,没多大事儿。”李岷如是宽慰道,抬手拍了下妻子的肩膀,让她安心。
三人走进房子里,李岷先进了其中一间卧室,他的妻子请罗述和晏筝先到沙发上坐下,给他们倒了杯水。
“您不用忙,我们很快就该回去了。”晏筝客气道。
罗述下意识环顾四周,李岷家就是普通的居民住宅,连装修风格都是十户人家里有八户相似的那种,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过了一会儿,李岷拉开里屋的门,探头对罗述说:“警官,我儿子就在他这屋里写作业呢,我跟他说了你们有啥想问的过来问吧。”
罗述和晏筝走进屋里,李岷转身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罗述观察着这间不大的儿童房,墙上贴着各种超级英雄的画报,一张上下床就占去了近半的空间,书桌只能挤在角落里,桌面上摊着教科书和作业本,小男孩坐在桌前带着怯意看向两个陌生的大人。
“你好呀。”面对着小朋友,罗述也不自禁地放轻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李浚礼。”小孩子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警察吗?要问我什么?”
“我们是警察。”罗述半蹲下身,好平视着小礼,“你还记不记得四天前,就是周二那天,你放学之后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周二……”李浚礼皱起脸冥思苦想,可能只凭一个日期回忆起某天的具体事件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你爸爸说那天你比平时晚回家了一个多小时,还有没有印象?”罗述提醒道。
“啊,我想起来了。”李浚礼豁然开朗,“那天轮到我值日,放学之后要打扫卫生,走的时候学校里面都快没人了。我走到校门口,看到一个奇怪的大哥哥。”
“然后呢?”
“然后他拦住我,拿出两张《超星怪兽》的电影票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他多买了一张,想请我看电影,我……”李浚礼说到这里有点心虚地抿抿嘴,“我知道爸爸妈妈经常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但是我真的很想看那个电影,班里的同学好多都看了,我连电影院都没去过。但是妈妈说看电影在手机上也能看,去电影院就是浪费钱……明明手机上都没有那个电影。”
他越讲越小声,最后变成像在自言自语地嘟囔。
“而且我觉得那个大哥哥也不像坏人,他说他不喜欢和同龄人打交道,就喜欢我们这种单纯的小学生,所以才特地来小学门口寻找有缘人,恰好碰上我了,他说他看我比较顺眼,还可以请我吃爆米花——电影院里卖的那种爆米花哦!”李浚礼的眼睛都亮了,语气里填了一点炫耀的意思,“之后看完电影,他把我送到公交站,我们就分开了。”
罗述想了想,问:“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李浚礼老老实实摇头。
“那他长什么样子?”晏筝也弯下腰问。
“长什么样子……”李浚礼看向他,一脸“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的表情,“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啊。不然还能长什么样?”
罗述叹了口气,她不该对此抱太大希望,这个年纪的小孩,估计还没有口述长相的能力。
“那他的外型呢?多高?多胖?大概几岁?”
“大概——比这个叔叔矮这么多。”李浚礼指了下晏筝,又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大概三四厘米的长度,“有点瘦,嗯,看着和我表姐差不多的年纪。”
“你表姐上几年级啊?”
“唔……”李浚礼掰着手指算了算,犹犹豫豫说,“好像是……高二?”
“高二……十六七岁?”晏筝蹙起眉头,扭头看罗述,“应该不会那么小吧?”
“大概就是那个年龄段的,二十岁上下也有可能。”罗述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接着问,“那天的电影票在你这里吗?”
李浚礼说:“没有,一直都是那个哥哥拿着的。”
罗述又问:“你们在哪个电影院看的电影?”
“我不知道。”李浚礼看着她,“是哥哥带我去的,我也不知道那个电影院叫什么名字。”
“那具体位置你还记得吗?”晏筝追问道。
“我妈说我脑子笨,从小就记不住路……”李浚礼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不过我记得旁边有一个城堡。”
“城堡?”晏筝与罗述对视一眼,“松安有这样的建筑吗?”
罗述摇头:“难道是游乐园?”
“不是。”李浚礼打断他们的猜测,“游乐园我去过,就是一座城堡,白色的,看着有点旧。”
“白色的城堡……看着有点旧……”罗述皱着眉深思,以这孩子的年纪,应该不会靠想象力凭空捏造出来一个不存在的事物了,也就是说明他口中那个电影院旁边确实有一个形似城堡的建筑物,如果是普通的房子他大抵认得出,所以这应该是个不常见的建筑,“是什么呢……”
她想半晌也没有头绪,只好换了个思路:“你说你是坐公交车回来的,坐的哪一路公交?”
“五路。”李浚礼朝她伸出五根手指,“就是我平时上学坐的那一路,在我学校前面三站上的车。”
“那从电影院到公交站,你们走了多久?”罗述又问。
李浚礼转着眼睛想了想,说:“十几分钟吧。”
“好,我知道了。”罗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李浚礼笑了笑,随后又抓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姐姐,那个哥哥真的是坏人吗?”
“现在我们也没办法确定。”罗述说,“不过下次千万不要这么随便跟陌生人走了,很危险的。”
“嗯。”李浚礼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罗述站起来,拉开门出去。晏筝随即跟上来,凑近了小声嘀咕:“为什么你是姐姐而我是叔叔?”
她笑了一下:“长辈分了不是挺好么?”
李岷夫妇坐在客厅沙发上,见两人出来立刻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李岷手里还拿着一个纸盒,递给罗述:“罗警官,这就是我那天收到的快递。”
罗述接过来,打开看到那张纸条还在里面,纸条看着像是普通办公A4纸上剪下来的,上面的文字内容也是打印上去的。快递盒更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贴着的快递单上只写着收件人是李岷以及李岷家的地址。
她简单检查一番,便准备带回市局,走之前叮嘱李岷:“这些天麻烦你保持通讯畅通,有需要我们还会联系你。”
李岷连连应下:“好的好的。”
出来以后,罗述将手中的快递盒和纸条交给晏筝,叫他带回市局,自己打算留在这等一趟五路公交车,去李浚礼说的那个地方看看,所谓的白色城堡,究竟是什么。
晏筝走后不到十分钟,5路车就过来一辆,她上了公交,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厢壁上有这一趟公交车的所有站点,李浚礼的学校是第二实验小学,罗述往前数三站,那个站名叫北里口。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地点,心想自己算上读大学,在松安待了有十年了,这个地方居然一次都没去过。
汽车平稳向前行驶,当空烈日毫不收敛地炙烤大地,柏油马路都反射出亮白的光芒,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的忍不住抬手挡在额前。车厢里开着冷风空调,只有窗玻璃被晒得热乎乎的。她偏头看着窗外景色不断变换,以求躲避刺眼的阳光蓦然有种暌违已久的松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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