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黄昏时分,宋家大院。
高堂喜坐,亲朋相贺,宾客齐欢,笑语不断。
“礼成!”
“送入洞房!”
随着主婚人宋永德肃穆中不乏喜意的尾音落下,宋小山和柳银花也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被众人恭贺簇拥着向洞房走去。
“走走走!”
“闹洞房了!闹洞房喽!”
“哎哎哎,你们别挤别挤,鞋都让你们给踩掉了!”
“人油都快给你们挤出来了,快让让,快让让,我脑门铬门框上了!”
“别挤了别挤了,再把主人家的门给挤坏了,你们是打算让新娘子跟新郎官,今儿个夜里露天席地的入洞房吗!”
“哎哟!还有这等好事呢?那我今儿就不走了,且等着夜里过眼瘾!”
“我可去你大爷的,啥都想看,也不怕长针眼!”
“哪个臭不要脸的趁机摸老子屁股?你最好别被老娘抓着,否则老子定叫你们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哎哟!该死的瘪犊子!抓到老子命根子了!”
……
在场的人鱼龙混杂,宋家村的人尚且还有分寸,可外村人的素质就有些参差不齐。
这些人里有诚心凑热闹的,也有不安好心的,大家在黯淡的夜色中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互相推搡着往洞房里挤!
若非姜云他们早有准备,组成道结实的防线将凑热闹的人隔绝在外,又有宋小山半拥着将柳银花护在怀里,柳银花这个新娘子还不定得被人占多少便宜!
跨过新房门槛的时候,柳银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那些人会涌进来,借着闹洞房的对她名义动手动脚。
毕竟。
这样的事在乡下屡见不鲜,男人们为着面子不好阻拦,但女人若是真被占了便宜,隔日就会迎来婆家全家的针对和唾骂。
若是有那不要脸的占了别人便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过后还在村里宣扬炫耀,新媳妇儿便会活的越发艰难。
宋家村很好,宋家也很好,可他们再好,也不会不在乎女人的名节。
“安心。”
宋小山似乎是察觉到了柳银花的紧张,他顺势捏了捏柳银花略微发凉的手,于周遭的嘈杂喧嚣中在她耳边低语。
“我已托了姜云和宋安几个帮忙拦着,只叫大家在门口远远看着后面的流程,不会叫他们闹进房间里。”
柳银花微微松了口气,再听见嘈杂声确实被隔绝在门槛之外时,更是放心了几分。
这时又听宋小山补充道,“待会儿我揭了盖头,喝完交杯酒,我就去院子里敬酒了,但是满堂和我嫂子她们也会在房间里陪着你。”
“你跟她们也算相熟,渴了饿了,不论什么事,只管跟她们张口,他们日后也都是你的姐妹,莫要不好意思。”
她心下微暖,下意识点了点头回应宋小山,继而又意识到她还盖着盖头,宋小山看不见,于是抿了抿唇,尝试着回握了下宋小山的手。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宋小山她知道了,却没想到会被宋小山拉过十指相扣,银花感受着与她紧紧交握的大手传来的温度,脸上刹那间布满红霞。
就在这时!
“新娘嫂嫂!”
黑蛋儿不知怎么顺着门口的缝隙溜了进来,“你能先不摸我小山哥的手,腾出空来帮我摸摸牙巴吗?”
他奶说了,新娘子摸过的牙会长的快些,明儿等他牙长起来,他就把今天抢的喜糖全吃光,看他爹还拿什么借口揍他!
黑蛋儿想的很好,但他没意识到,他话说的有问题。
“哈哈哈哈……”
捕捉到黑蛋儿童言无忌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而柳银花在黑蛋儿说话的第一时间就甩开了宋小山的手,可还是被趴在窗户边的人看了个正着!
“哟!”
“没看出来啊,新娘子还挺主动!”
“盖头都还没揭呢,新娘子你着什么急啊,夜里有的是时间,到时候盖上被子,你们想怎么摸怎么摸,想摸哪儿摸哪儿!”
“哈哈哈哈哈!”
“你们懂什么,老话说得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你们闹腾的这么会儿功夫,都耽搁人家新娘子好几十两银子了!”
“新郎官你行不行啊,这种事怎么能叫新娘子主动呢,要是不行你就说话,兄弟我不介意帮帮你!”
……
大家开起玩笑来嘴上没个把门,柳银花又羞又臊,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盖头底下的脸红的烫人!
“滚滚滚!”
宋小山理不直气也壮,半真半假的笑骂,“我像是不行的样子吗?等待会儿出去咱们光膀子掰扯掰扯,省得你们没轻没重的胡言乱语!”
“那还是算了!”
“我怕跟我们掰扯完,你行也变成不行了!”
“到时候新婚夜里独守空房,新娘子还不得恨死我们啊!”
“哈哈哈哈!”
……
“呀!”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闹,姜云灵机一动,扯着嗓子大喊!
“开席了!”
话落。
所有人齐刷刷的回头,闹洞房哪有填饱肚子重要啊,所以他们也不管是真是假,转头就冲去院子里抢板凳了!
众所周知。
首拨席面的菜量最足油水最大,而越到后面几波就会越少!
尤其是像今日这般宾客超员,而主家兴许又没太多准备的情况下,最后一拨吃饭的人还能不能吃上饭都是问题!
那他们可不得撒丫子,跑快点去抢座位!
这年头在乡下吃大席可没那么多规矩礼仪,能不能上桌全靠抢,抢到了位置你就吃,抢不到要是能在桌边挤下也没问题,反正一桌也不限人数!
但你要想着大家互相谦让,或者谁三催四请你去坐,那你可算是走错地方了!
对此。
可怜弱小而无助的白聪表示他深有体会……
方才他听见人说开席了,于是出于礼节习惯性的站起身,等着主人家安排大家入座,结果他刚站起身,身后就闪过道残影,等他再回头的时候,别说凳子了,凳子腿儿他都没见着!
而院子里的十几张桌子,更是在转瞬之间挤满了人!
“我不是让你屁股不要离凳子吗?你突然站起来做什么!”
白举人吸着不甚通畅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儿子,“这下好了吧,别说吃席了,喝汤都没你的份儿!”
“那爹你呢?”
白聪兜手蹲在地上幽幽发问,“你怎么也跟我蹲在这儿了?”
白举人瞬间噎住!
他能说他阵地失守,不过晃神儿的功夫,就被位老当益壮的大爷,一屁股从凳子上给挤了下来,
正面朝地,还差点儿被人拿他当凳子坐了吗?
他能说等到他从地上爬起来,别说吃席了,插空都没他的份儿了吗!
他能这么说吗?当然不能!
显得他多没用似的!
“你看我像是会自个儿吃独食,撇下你不管的爹吗?”
白举人兜着手,义愤填膺,义正言辞,“我还不都是为了跟你同甘苦共患难!”
“哦。”
白聪屏住呼吸刚想要说什么,就被白举人气呼呼的打断,“哦?哦什么哦?”
他故作严肃,“看不清势头还不兴我说你,我不说你你怎么长记性?你不长记性,下次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白聪顿了顿,瓮声瓮气道,“那爹,你刚刚赶上热乎的了吗?”
白举人疑惑,“什么玩意儿?”
白聪跟他拉开些距离,然后才好心的提醒他,“爹,你要不先擦擦你的脸,再教训我呢!”
???
白举人抬手抹了把脸,果然摸到了……狗屎!!!
偏偏这个时候,大黄还带着它的小弟们,大摇大摆的走到白举人跟前,冲着他的脚尿了泡尿,然后抬着下巴高傲又略带嫌弃的冲他“汪汪”两声。
仿佛在说,人类,我认可你做我的小弟了!
“啊!!!”
“天杀的!”
“我要杀了你们!”
快乐是别人的,崩溃属于白举人!
白聪默默看着上蹿下跳,追着大黄狂奔的白举人,总觉得他爹自打来了宋家村就变得有些,过于疯狂和活泼了!
准备邀请白聪跟他们一起,先啃点肉骨头垫垫肚子的金宝,恰好围观了全程。
因为其他村宾客来的太多,老族长便做主让其他村的人先吃,自己人且不着急去抢,毕竟他们也不差这顿。
而且。
宋大山在看到宾客远超于他们的预算后,便托了姜豹带人到附近村落去收购山货了,不仅如此,宋小山还大手一挥,又买了半扇猪肉,足够村里人吃个饱!
金宝他们也被大人提前叮嘱过,但婶子们又怕他们饿着,就偷偷给他们塞了煮熟的骨头,让他们先解个馋。
“看见没?”
金宝边啃骨头指着白聪和白举人,对旁边抱着比她手腕还粗的猪棒骨大啃特啃的小花花道。
“你知道他们这叫什么吗?”
小花花顶着油光光的的嘴巴和脸蛋摇头,“不知道吖~”
“啧~”
金宝掏出方歪歪扭扭,绣着“昭行”二字的小手帕,跟个小大人似的给小花花边擦脸边道,“那昭行哥哥说了之后,你可就要记住了啊,他们俩这就叫,父慈子孝。”
“咯咯咯……”
小花花的脸被他搓的有些痒痒,捧着大棒骨咯咯笑着重复,“父慈子孝,父慈子孝,昭行哥哥,菲菲记住啦!”
金宝甚是满意,摸摸他的头道,“真乖,快吃吧!”
“好!”
小花花乖巧低头,继续跟大棒骨斗智斗勇,小栓子背着手手摇头叹气,“误人子弟,真是,误人子弟!”
说罢。
他抬手啃了口带肉的排骨。
嗯!
真香!
……
热闹的婚宴一直持续到半夜,各方宾客方才扶着肚子,扣着牙缝,兴尽意满的散去。
宋大山带着宋二木和宋三水,先是替那些醉酒的宾客找了同村的人搀扶照应,又替宋小山将宾客们送至村口。
“感谢大家今日来参加我弟弟喜宴,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不便远送,还请大家见谅。”
这些人距离宋家村都不算近,若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于他于己都不美,所以少不得再着重叮嘱几句。
“天冷路滑,各位慢行,相互照应,尽早归家。”
大家吃饱喝足,心里高兴,何况主人家这般周全,自然也乐得回应,顺便多说几句好话。
“客气客气!”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大冷天的你们快回去吧,我们自个儿认得路!”
“天上有月亮,地上还有积雪,且亮堂着呢!”
“这次喜宴是我活了三十多年,吃过最满足的一次喜宴!”
“谁不是呢,光是肉都有好几种,油水足足的,我家过年都不敢这么造!”
“新郎官和新娘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就先提前祝贺他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对对对,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
不管他们是否诚心,但人总是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所以喜怒鲜少形于色的宋大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多谢!多谢!”
……
等到所有的宾客都彻底离开,姜烈又带着人在村里的角角落落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借势留下来后,宋家村人这才锁好两扇大门,坐下踏踏实实的吃饭。
“嗝~”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宋安顶着两坨因醉酒而升起的高原红打了个酒嗝,迷迷瞪瞪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于是用力推了推同样迷瞪的姜云。
“姜、姜小云!”
宋安醉眼朦胧,“你有没有、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忘了、忘了什么事儿?”
姜云晃了晃看人有重影的脑袋,“有、有吗?”
宋安迷茫,“没、没有吧?”
姜云点头,“对!”
“没、没有!”
话落!
两人倒头趴在桌子上就呼呼大睡,就是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右耳朵烫的厉害,好像是谁在背后骂他们!
……
此刻!
因着腰扭伤而躺在医馆内室,又冷又饿、动弹不得的梅神婆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天知道!
她从天亮等到天黑,饿到睡过去又醒来,也没能等来姜云和宋安给她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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