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宋大山眸色深沉,着重强调,“姜烈盘问过,但他们嘴很硬。”
宋不辞见识过姜烈对付赵满仓的手段,用在这两个人身上只会更甚,可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他们却还是不肯开口,眼神更是如同死水,无畏无惧。
再看他们的穿着,黑衣黑靴简单到了极致,但黑衣内里是细棉里衣,脚上的靴子内里有兔绒,就连拿的刀都比当初黑风寨土匪手里更为锋利和坚硬。
寻常富贵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打手!
宋不辞摩挲着手指细细思索,不消几息,他便锁定了目标,他蹲身掰过其中一人的下巴,迫使那人正视自己。
“龙生龙,凤生凤,果然,”宋不辞似笑非笑,“不入流的母亲也生不出上得台面的孩子。”
话落!
原本对什么都生不出反应的黑衣人眼中杀意骤起!
“闭嘴!”
他咬牙呵斥,竟还试图攻击宋不辞,可惜手脚动弹不得,便只能用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宋不辞,似乎想用眼中的怒火,将其碎尸万段!
“还真是他。”
心中的猜测被验证,宋不辞只觉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早在知道裴云起来泰昌县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裴云起会报复的准备。
只是宋不辞设想过,裴云起若是性情中人,大抵会在确定莲花蜡烛制作完成后冲到宋家村,以自己罔顾圣恩,仗着陛下信赖便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他母亲,并将其气病为由,将包含自己在内的宋家村所有人好生惩治一番。
当今以孝治天下,他真要是这么做了,陛下顶多小惩大诫,世人也只会说他冲动但孝顺,既能泄愤又能靠自污减轻陛下的猜忌,还能博得个孝顺的好名声。
一举三得!
宋不辞亦设想过,裴云起若是精于谋算之人,约莫会在他到达泰昌县之前,先一步派人用迷信的手段彻底毁掉他和莲花蜡烛,并以此借由陛下的手除掉小刘公公乃至左向松!
但他独独没想到,裴云起会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又略显拙劣的法子,宋不辞心下了然,归根结底还是这人压根就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或者说,裴云起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配被他看在眼里,而他急于带着袁灵玉回京,则是在变相的向陛下告罪和表态。
宋不辞想到这里忽然又意识到,在镇远将军府意图与七皇子联姻的风向里,出面做主的人是袁灵玉和昭贵妃,积极配合的人是裴鸳儿和七皇子。
而这件事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裴云起参与的身影,据说他日日早出晚归在国子监精研六艺,更不曾与七皇子亦或其亲近的人有过任何接触,便是有人借此吹捧巴结他也只冷眼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
联姻之事若是成了,他便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事情若是不成,他也不过是难违母意,故而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倒霉儿子!
怪不得宋不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感情袁灵玉不过是裴云起拿来试探当今态度的棋子!
高高在上不与蝼蚁论长短,城府深沉敢于血亲做谋算!
这才是真正的裴云起!
“你诈我!”
黑衣人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宋不辞,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可惜宋不辞却无意与他多费口舌。
“绑起来关进祠堂的偏房吧,”宋不辞松手站起身,而后淡声补充道,“天亮后送去县衙报官。”
裴云起人远在帝京,不可能再专门跑过来针对他,再加上裴云野不知所踪,他该愁的是如何赶在裴云野之前掌控镇远军,而不是跟自己浪费心神!
至于宋不辞自己,镇远将军府而今虽然被当今猜忌申饬,可到底不是他一个小小童生所能撼动的。
所以这件事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咔哒!”
宋不辞话音方落,突然听得一声脆响,再低头就看见宋大山干脆利落的卸掉了两个黑衣人的下巴。
“他们太吵了。”
见众人齐刷刷的看过来,宋大山有些生硬的解释,“今天大好的日子,免得让他们添了晦气。”
“晦气算什么,差点儿就添了煞气,”不明所以的宋富贵怒火冲天,“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地里使坏,要不老娘非剁了他们!”
阿吉垂了垂眸子,显然他是听见了宋不辞方才的低喃,再联想到之前村里发生的事,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不放心的看了眼旁边说到气头上狠狠踹了黑衣人两脚的宋富贵,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宋不辞太过聪明,也太能招惹是非,他都有些怕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会见不到宋富贵。
“该死的王八蛋些,咱们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他们竟然想毁了咱们的根!”
宋大河媳妇儿义愤填膺,“定要叫县令大人给咱们个公道,将背后的人抓起来打板子坐牢!”
“他们还拿着刀分明是想杀人,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了,”牛大夫叮嘱宋大山,“明儿报官的时候,你可得跟县令大人好好说说,他们是怎么杀人放火的!”
“对,可不能留这么个祸害在外头,”袁大夫接话,“到时候县令大人问起来,咱们都是人证!”
“还有我,”川谷道,“到时候我也去作证!”
“那些被烧掉的板子左右都是要换,”洛云娘低声建议,“不如再烧的更严重些,省得大人轻判了他们!”
宋英儿拿着宋青云给的药粉犹豫着开口,“那要不,等明儿见了县令大人,我再给他上药?”
“媳妇儿,再不上药我真要死了,”杨林听完紧张的都快哭了,他是真惜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青伯说了,死不了,”宋英儿瞪他,“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你可别胡来啊,我说死不了的前提是得止血,你想当寡妇可不兴让我背锅,”宋青云赶在杨林前面瞪眼道,“你看看他的脸还有没有个人样,再不上药都不用等到半夜,他人就该凉透了!”
宋青云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杨林当即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吓的宋英儿手一抖,原本该适量的药粉全撒在了杨林血刺啦呼的伤口上!
“嗷!”
杨林立马就给刺激的疼醒了!
“媳妇儿!英子!我错了!”
杨林只当宋英儿已经等不及要送他下去了,心惊胆战的抓着宋英儿就是顿求饶表忠心,“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要是说二我绝不敢说一!”
“我真的啥都听你的,你救救我吧,孩子不能没有爹,我不能没有你啊!”
宋英儿面红耳赤,伸手去捂杨林的嘴,她哪儿就是那样的毒妇了,“记好你刚说的话就行,不许再胡说八道了,要不我就将药拿去喂狗!”
杨林被捂的差点儿喘不上气,却不敢反抗,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宋英儿,生怕她对自己放任不管,或者就这么弄死自己!
两人的互动给大家看的直乐!
而经他们这么一闹腾,现场的氛围也总算缓和了许多,宋不辞微微勾唇,有了利益牵扯,都不用你张口,他们自会尽力维护,悉心周全!
从前他们兴许也会维护宋家村,维护他,但绝不会像这般主动和用心。
“小、少族长。”
宋珍儿挺着小腹皱眉建议,“要不还是寻个好日子去庙里拜拜吧,先是土匪后是拿刀的歹人,我怀疑咱们村是被小人冲撞了。”
“去啥庙里啊!”
宋三水媳妇儿道,“珍儿妹子你不知道,月初的时候叔祖们去广济寺请了佛像回来,就在祠堂后院的小佛堂供着呢!”
“那正好,英儿,你男人方才都被吓失了魂,”宋菊香赶忙道,“快,带你男人去佛堂给佛像上炷香,让菩萨好生给你男人压压惊!”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宋英儿的娘也就是王婶子赶忙道,“英儿,快带上林子跟你二叔祖去佛堂拜拜!”
二叔祖专门负责照看佛堂和祠堂,陈力听得这话担心有孕在身的宋珍儿刚刚有被吓到,执意也要带她去拜佛,村里的妇人想了想,干脆拉着各家孩子都去祠堂里拜拜,转瞬人就走了小半。
没走的也都被宋永德他们招呼回去继续吃饭了,虽然大好的氛围和心情被破坏了,但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他们刚刚的七分饱经过这通折腾都只剩五分了!
可得再填补回来,用酒肉压压惊!
而且,刚刚在厨房忙活的婶子们还没来得及入座呢,先吃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接替她们进了厨房,也依样给她们摆上了两桌。
“他们牙齿里应该藏了毒,”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宋大山才道,“你说要报官后他们就想自杀。”
“感情毒是这么个用法!”
宋大山刚说完,宋不辞就看见宋青云仿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致勃勃的掰开黑衣人的嘴巴琢磨了起来。
“青伯!”
宋大山看的心惊,“小心……”
“不妨事。”
宋青云摆摆手,“我研究毒草的时候你还在穿开……哕……”
“你们怎么嘴巴比夏天的茅房还臭!”
宋青云好险没给恶心吐了,他赶忙将从黑衣人后牙槽里抠出来的小毒丸拿的远远的,捂着鼻子嫌恶的唾弃!
“早知道我该叫这蓖麻丸烂你们嘴里!”
黑衣人顿时恼羞成怒,只可惜他们动不了,要不然宋不辞毫不怀疑,他们会反手将小毒丸塞进宋青云嘴里!
宋大山提醒,“青伯,您手上拿的是毒药……”
宋青云满不在乎,“没事,不吃就死了了!”
“我的意思是,”宋大山好心提醒,“您待会儿再上桌的时候记得洗……”
“这还需要你说,”宋青云瞪眼,“我什么时候如厕不洗手了?”
“那倒是没有,”宋大山顿了顿,忽然想什么,“青伯,方才你如厕回来……”
“你可闭嘴吧!”
宋青云心虚的四处张望,确定没其他人听见才义正言辞的道,“我是用雪搓的手,雪就是水,怎么就没洗手了!”
“你不知道就别瞎说,”宋青云威胁,“小心我让你小子三个月都站不起来!”
宋大山默了,其实他是想说,宋青云搓手用的雪是吃饭前,黑蛋儿他们比谁尿的远的时候,尿中的那一片……
当时他就想提醒来着,但是那会儿隔得远,他就没好扯着嗓子说,等到再记起来的时候宋青云已经吃上了,他就更没好说了!
算了!
童子尿也是药!
青伯就当是喝药了吧!
“哼!”
宋青云翘着胡子冷哼,而后转头谄媚的看向宋不辞,“少族长,你把他俩先给我玩玩儿呗?”
“玩、玩?”
宋不辞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他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宋青云,不可思议的道,“青伯,你……”
“你也闭嘴吧!”
宋青云没好气的翻白眼,“我是要拿他们去试药!”
“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尽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宋青云冷笑,“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经不经的住你瞎折腾!”
宋不辞自知理亏,被怼了也不敢反驳,只能好声好气的道,“那您可小心着点儿,您的命没了不要紧,他们……”
???
宋青云难以置信,“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说错了,我是说,”宋不辞轻笑,故意逗他,“您可不要将他们玩死了,他们绝不能死在咱们手……”
“呼!”
宋青云深吸口气,不等宋不辞说完,转身就走!
“小山!”
他边走边喊,“小山,快来给我帮忙!”
宋小山照顾他有经验些,别人宋青云不放心!
“来啦!”
姜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他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排查了村子的角角落落,没找出第三个生人的踪影后,又摸黑用木板加高了村口的大门。
到此。
宋家村众人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但到底没敢再放开了肚皮畅饮。
……
“咚、咚、咚!”
次日风雪渐停,只冷意不减,所以路上少有行人,四周也就显得格外安静些,而相隔千里的大门便是在这片安静中,被人同时叩响。
“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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