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哥李延寿有些为难的说:“倒是有一个驴车愿意出车,不过……”
蔡老太太心下了然,差银子。
之前给老二两口的救命银子,已经是家里能拿出的所有积蓄了。老大夫妻俩都不是会私藏银子的,估计此时老大身上最多就几个铜板。
这点钱,别说过冰道进岛,就是大晴天雇车下村都不够。
蔡老太太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银块,躁动不安的心平复了一些。
幸亏鱼宝儿发现了搁浅的鲸鱼,要不然他们家的情况十年八年都缓不过来。
蔡老太太从箩筐里翻出一个布包,里边装着卖鲸鱼肉刚得的部分铜板,数出一百个递给老大。
“老大,去把车雇了,趁着天没黑,咱们赶紧回家。”
李老大几人都看傻眼了,一时间忘了反应。
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蔡老太太拿钱的时候,也没有避讳他们,他们看的真真的。
那包袱里有一堆铜板,明晃晃的,晃的他们眼睛都绿了,家里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铜板。
“老大,愣着干什么,等我老婆子亲自请你吗?”蔡老太太推了他一把,催促他赶紧去雇车。
几人也不傻,财不露白谁都懂,反应过来后,李老大接过铜板,小心揣进怀里,拔脚就去雇车。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过海的,要是走了,可就不好找了。
其他人也开始加快收拾行李,也没多少东西。
但他们家穷,就是沾了血的破布也被李梅儿好好的包起来,留着带回去给小堂弟当尿布用。
李鱼儿想上前帮忙,被李梅儿笑着推开了。
“我的小祖宗,你头上还伤着,一边站着就行,一会就好了。”
这边用不到她,李鱼儿就转移到蔡老太太身边,看着她正在用一条破旧的小棉被包孩子,说:“阿奶,咱们要不要去问问郎中,阿爹和阿娘还需要开些什么药,冰道不好走,出岛不方便,一次买齐了,省的来回遭罪。”
不等蔡老太太说话,李老二抢先愧疚的说:“我不用了,回去养两天就好了,给孩子他娘拿些补药吧。”
已经分家了,他们这次出事却花光了两房的积蓄,没了船,日后还要挤在大哥的船上。
他心里愧疚不已,但一想到虚弱的媳妇儿和儿子,他不得不自私一回,但他不想占更多便宜,就想着紧着媳妇儿和儿子拿药就成。
蔡老太太没搭话,直接从包袱里掏出五百文钱,沉甸甸的一包,塞进李老汉怀里。
“你领着梅子去前边抓药吧,该抓多少抓多少,这边有我看着。”
李老汉接过钱,毫不犹豫的领着大孙女出去抓药了。
李老二都来不及阻止,他眼眸垂了垂,忍不住湿了眼眶。
开药花了整整四百文,这让李鱼儿唏嘘不已,看来不管在哪朝哪代,看病吃药都是一大开销。
李老汉从医馆借了一张废弃的门板,几人合力将李老二抬上了驴车。
驴车很小,半躺着李老二两口子基本就满了。
蔡老太太让李鱼儿坐车,李鱼儿不肯,她小声对蔡老太太耳语到:“阿奶,你带着装银子的扁担和箩筐坐车吧,我人小,看不住东西。”
想到他们老李家现在全部家当都在自己身上,蔡老太太最后上了车。
李鱼儿跟着其他人步行,临行前,李鱼儿将李梅儿收进包袱的破布翻了出来。
“鱼宝儿,快放回去,这个留着还有用呢。”
李梅儿从小跟在蔡老太太身边,性格爽利,勤劳肯吃苦,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姑娘,最见不得人糟蹋东西。
李鱼儿拿出箩筐里的鱼刀,直接开始裁剪。
“大堂姐,你别急,听我说。”
“撕拉——”
破布很容易就割开了。
“待会咱们要过冰道,驴蹄子会打滑,得用布包上。”
车夫本来还有些不耐烦,见两个小女孩磨叽,耽误行程,听李鱼儿这么说,高兴的夸赞道:“这小女娃聪明啊。”
驴是他家重要的生财物件,平时宝贵的紧,若不是家里有事实在缺银子,他可舍不得让驴走危险的冰道。
马和驴等牲口,一旦腿折了基本就废了。
冰面打滑,特别是结冰的海面,没有河面那么平整,人走上去都打滑,别说是驴了。
若不是价格给的高,八十八个铜板,他是绝对不会走这趟的。
驴蹄子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走起来确实稳当了不少。
过了码头,上了凹凸不平的冰道,因为驴蹄子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果然没有出现打滑的情况。
天空阴沉沉的,台风过境带来的强对流天气还没有结束,又飘起了雪粒子。
窸窸窣窣,阴冷阴冷的。
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海面冻的结实,驴车偏小,又只坐了三个人,上去后,冰面几乎没有变化,只在表面的积雪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辙。
由此可见,冰层冻的有多厚实、坚固。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车夫不敢快赶,大黑驴背上裹着破棉被晃晃悠悠的走着。
晃悠了很久,了车才上了兔岛的土道。
李老汉领着儿孙先到了家,把船板卸了一块,从驴车上把李老二抬上了船。
前来迎接的大伯母把弟媳儿背进了船舱。
拿到铜板,车夫高兴的走了。
这一趟,值了,不仅得了平日几天的车资,还得了一个冬天赶驴车的方法,用布包驴蹄子。
“这咋整?”李老汉犯难了,卖了一条船,就剩一条船,住两家,怎么分配睡觉的地?
蔡老太太眼下管不了这个,藏银子要紧,她把银子和剩下的铜板锁进了嫁妆箱子。
原本,那里放着银头面,如今却空空如也,好在这次又得了银钱填上。
箱子空空的感觉,让人心里不踏实。
锁好钱后,她才出来说:“眼下只能先凑合了,男的一起,女的一起,等开春了,再买一艘船。”
“买船?”李老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即道:“咱家哪还有银子买船?”
蔡老太太接过大儿媳妇递过来的热水,心里熨帖了不少,说:“你个讨债鬼,指望你是别想了,还是阿奶的鱼宝儿聪明伶俐!一个顶你仨!”
蔡老太太将目光投向小孙女,眼中满是欣慰,这个小孙女可以啊,平日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比儿子能干。
她将李鱼儿发现鲸鱼肉,以及在镇子第一酒楼卖鲸鱼肉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是真的吗?”李梅儿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上前揽住李鱼儿的肩膀,夸到:“鱼宝儿可真是个宝,这鲸鱼搁浅在金沙滩,村里人都猫冬了,就是平时也没人去那地,要是咱家鱼宝儿没发现,估计等到明年开春都没人知道,最后只能臭了烂了。
李二郎眼睛亮亮的说:“这么多的鲸鱼肉,能卖不少银子吧。”
其他人也都激动的不得了,连日压抑的心情瞬间开朗了不少。
普通百姓,一生所求,不过几两碎银和三餐温饱。
连日平日很少说话的李老大,都乐呵呵的说:“天还早,要不我现在就去弄一筐回来。”
说着,抬脚就去灶棚拿家伙了。
李大郎见自己爹要去,他也激动的跟着蹿了出去,就连懒散的李二郎也跟了出去。
蔡老太太想叫住他们,被李老汉阻止了,“老婆子,随他们去吧,见不到鲸鱼,他们今晚儿估计都睡不着觉。”
若说发现鲸鱼肉,谁最高兴,莫过于李老二两口子了。
这次狠狠地拖累了全家,让他们愧疚不已,加上身体不好,两人心口连日都压着大石头。
李老二甚至生出了不好的念头,若他以后真残了,不能出海了,还要让老娘媳妇儿和儿女们养着,他还不如干脆死了,一了百了,省的拖累全家。
家里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
大郎李延寿今年刚满十五,已经开始交鱼课(鱼税)了,二郎李延安过完年就满十五了,转年也要交鱼课了。
李梅儿转年就十四了,马上及笄了。
三个孩子都到了成家立业年龄,男娃至少得有一艘船,女娃多少得有点嫁妆,不然在婆家站不住脚。
李梅儿长得好看,蔡老太太打算托嫁到陆上的村长大女儿,给她说个陆地上的人家。
老二出事,她心里就想着要对不住大孙女了,恐怕陆地上是嫁不成了。
娘家太差,嫁妆太少,亲事肯定不能往高里说。
蔡老太太原本想着等两个孙女出嫁,就将她的银头面拆了,分一分,再加上孙女长得像她们爷,俊俏的跟花骨朵儿似的,找个陆地上的寻常人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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