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蔚蓝的海面上从东方码头出发的货轮驶入英吉利海峡,从货仓里爬出来的梅昕锐当掉了父亲留给他的手表,问厨子换了两块肉饼。
回到货仓,见宫梓桓躺在货箱之间的夹缝之间,怀里抱着一只肥嘟嘟的彩狸猫。
梅昕锐递给宫梓桓一份肉饼,宫梓桓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鄙视道:“这什么碎肉制成的肉饼,也能称为食物?估计我怀里这只猫都不想吃。”
“吃点吧,我可不想还没上岸就见到别人把你的尸体抛下海。咱们都在海上漂了两个月了,现在这种肉饼都是抢手货。”
梅昕锐把盘子放在宫梓桓手边,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的布袋子里是已经发了霉的饼干,他自己还能忍受吃下去充饥可是边上这位拒绝进食已经三天了。
怕宫梓桓饿死,梅昕锐只能从货仓溜出去换了点好吃的,结果宫梓桓依旧嫌弃不已。他望着货仓唯一的窗户,月亮已经圆了两轮,他的思念也更加迫切。
“你说,母亲和熙熙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英国家中了?”
“估计也是才到,咱们马上就靠岸了,你明天就能见到她们了。要是不吃点东西,你饿死了我可怎么跟她们交代?”
宫梓桓听了梅昕锐的话,端起盘子把肉饼切成两半,一半先喂给了怀里的彩狸猫。
“宫梓桓,你不吃给我成吗?你喂这只肥猫干什么?它是这船舱抓老鼠的,它饿不死!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换这两块肉把我爹留给我的手表都给了那个厨子了。”
梅昕锐恨铁不成钢又无奈地盯着宫梓桓,宫梓桓默不作声,把剩下的肉饼送进了嘴里。
“你别消沉,战败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的财产大部分都存在瑞士银行,咱们还可以东山再起的。”
梅昕锐见宫梓桓这样又忍不住安慰道,他见证过宫梓桓最春风得意的巅峰时刻,也见证了他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归依的窘境,他比谁都要明白宫梓桓心里的落差。
“不用你安慰,为了熙熙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宫梓桓吃了东西就躺在了麻布袋堆里闭上了眼睛,这段屈辱的时光大概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夜跟山河军厮杀,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最后一块阵地上,他的血会滋养曾经宫家的领地,马革裹尸落得一个英勇名声。
可现实却是最后战线被攻破,梅昕锐当即打晕了他,带着他逃亡异国他乡。
第二日,货船靠了岸,宫梓桓终于有机会洗了个澡,梳洗打扮一番,他先给梅昕锐签了一张支票,叫他趁着货船没走,找那厨子赎回手表。
而后他独自先赶回了他在伦敦的住所,那是当年他在英国留学时买的一处住所,虽然比不上昌潭两城的督军府,也小了一些,却也还算舒适。
周明月正在收拾带过来的财物细软,一听宫梓桓到了,这一回她再也不是冰冷淡漠,跑着下楼去见他。
“梓桓,你没事吧?”
周明月看了看宫梓桓的双手,又看了看他的双腿,都没有少。她头一回去碰触拥抱这个她孕育了十个月的孩子,这一刻血脉之间的联系让她冲破了理智的枷锁,热泪滚烫。
“母亲,熙熙呢?是不是长途跋涉生病了?我去看看她,在我的房间吗?”
周明月惭愧地低下头,歉疚道:“我们在潭城暂作停留的时候,小熙就偷跑了出去,我以为她回去找你了,现在看她是失踪了。”
“她是去找我了,可是我当即就让人把她送回母亲身边,她没有回去吗?就算隔着几百里,总会在母亲登船离开之前赶到。她没有跟母亲一起离开,她一个人,我想都不敢想。”
宫梓桓的双腿有些发软,在阵前厮杀时都未有过的心慌,脑袋重得抬不起来,地毯上的花朵像是云彩,虚无缥缈,脚下一空,他跌坐在了地上。
“快去叫医生,快去。”
周明月扶不起宫梓桓,跪坐在地上抱着他。唯一会英文的管家跑出去找医生去了,嬷嬷跑过来跟周明月一起才把宫梓桓拉扯到了沙发上。
医生还没来,宫梓桓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撑着头昏脑涨的身体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周明月眼睁睁看着宫梓桓无视她的担心和紧张,径直朝外走。
“我要回去,找熙熙。”
“你给我站住!你想去送死还是要我的命?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许你回那个是非之地!”周明月头一回对着宫梓桓歇斯底里地喊叫,漂泊在海上这两个月她想清楚了很多,除了她嫡亲的妹妹,跟她最亲密的就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宫梓桓。
宫梓桓停住了脚步,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最想得到的母亲的关爱和在乎,如今他似乎没那么需要了。
“可是母亲,熙熙也是岳丈唯一的孩子。我如今还有您,熙熙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我。我不能抛下她不管,不能对不起岳丈对我的期许,更不能辜负熙熙那真心实意的感情。”
宫梓桓毅然决然走出了门,梅昕锐正好开车停在院子外,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宫梓桓就坐上了车。
“载我去船务公司,我要买最近去香岛的船票。”
梅昕锐一听,终于绷不住了,问宫梓桓到底是要闹哪样。
一颗清泪从宫梓桓眼角滚了出来,梅昕锐恰巧捕捉了这一幕,他凝滞了片刻,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熙熙没有跟上母亲,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怎样艰难地活着。我要回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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