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昀珏看着刘骏已经死了,才放开手,无力地躺在地上。
鲜血不断从口中流出,胸前那刀痕也在溢血,疼到麻木。
华昀珏仰头,风吹拂而来,扬起尘沙,好似传来了远方的声音。
“昀珏,别怕。”
“昀珏啊,好好用膳,好好休息,好好活着。”
华昀珏仿佛看见了爹娘,手微微抬起,想最后触碰他们。
“爹,娘,恕孩儿不孝...但...你们会为孩儿感到...骄傲吧。”
“你们都要...好好用膳,好好...休息,好好...活着。”
华昀珏声音渐渐落下,意识开始模糊。
弥留之际,隐约看到了楚国旗帜出现,耳边也响起了希望的号角。
那一瞬间,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穿破了黑暗,迎来曙光。
华昀珏噙着一抹笑,缓缓闭上眼,那手臂垂落在地。
他们终于来了,峡州有救了,真好。
真好啊,他也能安心了......
*
楚国的援军到了。
禹国原计划是三天攻下峡州,但不曾想五天都没能攻破城池。
甚至在第六天就看到了援军,这个时间,大批援军只能是没日没夜赶路才能做到。
即便身体疲惫,但看到为了守护城池殊死一搏的将士,看到遍地伏尸。
他们的愤怒到达了最高点。
杀红了眼。
这是鲜血铸就的,坚不可摧的城墙。
常史打开了城门,顾不得身上的伤,领着军中医官,一心朝着华昀珏的方向跑去。
“救他。”
常史摔了一个跟头,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出血。
医官背着药箱着急地朝着那边跑去,来到华昀珏身边,伸手探他的脉搏,仔细查探。
他脸白了白,常史一拐一拐来到这,立马蹲下来,焦急询问,“怎么样啊?快救人啊!”
医官红着眼眶摇头,“大人,脉象全无啊!回天乏术!”
常史像是失重般颠坐在地,他垂眼看着地上的人。
他脸色泛白,毫无生气。
常史嘴唇颤抖,眼眶泛红,仿佛还在昨日,他们还在把酒言欢。
约定要一同回京内,要骑最好的马,踏遍整座皇城,看尽繁华。
他时常说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他说想荣归故里,做那个让父母为之骄傲的儿子。
常史泪水滑落,声音颤动,“你做到了。”
你做到了,不止如此,你会被峡州百姓记住,会成为那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骄傲的华昀珏。
“我带你回去。”常史捡起被削断的红缨枪,几人抬着上了担架。
战场依旧持续了一夜,最终归于平静,
峡州城内很安静,大家都静静地抬着担架,自发地救治受伤的将士。
死在战场的将士,也有他们的亲人,
每个人都含着热泪,心中悲痛,可无悔。
一生都无悔,
这是他们的家,身后是他们的国。
此次援军是镇军大将军姜毅领兵,他只在峡州停留了一天,让疲惫到极点的将士休整,之后便火速南下驰援淩国,两面夹击,让宣家无路可退。
........
松云州,
华晟意正在与温衡义等人商议,现下淩帝在他们手里,自然能利用,鼓动淩国那些散军投靠。
淩国内部现在真是四分五裂,隐隐有各自为王的架势,就是最近还有几位想代表淩国,许诺楚国帮他夺天下,便将淩国十五座城池划给楚国。
这样的事已经是寻常,虽说淩国小皇帝还没有承诺楚国什么,但再怎么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名头好用,楚国驰援也是站在了道德的最高处。
门外来了人,是叶秋,他手里还拿了一封信,见华晟意看向自己的时候,明显眼神躲避开了。
这样的动作哪能逃得过华晟意的眼,他立马上前,看到是峡州的信,“峡州城破了?”
叶秋摇头。
华晟意松了口气,“你个老头,城守住了你那副模样吓唬谁呢。”
叶秋依旧是没有说话,只是将信递给了温衡义。
华晟意凑上去看了一眼,前面还是高兴的,只是看到最后,神情凝固。
他从温衡义手里夺过来,仔细看了几遍。
“谁说的。”
叶秋见他问着,叹了口气,“刚从峡州来得消息。”
他虽没看信的内容,但刚刚从云逸口中得知华昀珏战死沙场了。
温衡义担心地看着,“太师...”
“没事,我没事。”华晟意摆手,不想听他们任何人说话。
他往外面走,步履蹒跚,那一刻,他好像已经老到走不动道了。
连跨那门槛,都显得格外艰难。
华晟意朝着外面走,路上有不少人行礼,也有人张望。
他神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朝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走到山坡上,他撑着身子缓缓坐下。
就那么坐着,看着远处。
寂静无人之地。
他的肩膀开始发抖,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抖,呜咽声,到最后的大哭。
华晟意很少这样撕心裂肺的哭,
一次是夫人难产,一次是今天。
不远处,跟来的温衡义靠着树干,静静守候在那里。
风从那边吹来,他眼眶也红了。
因为他清楚,失去亲人的痛,
一生的思念,肝肠寸断。
次日,
华晟意顶着肿成核桃的眼出现,明日就要助淩帝反扑,他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了。
温衡义眼眶乌青,他同样也是一夜未眠,跟着华晟意熬到了凌晨,后来看着他安全回房,才放心。
几人将明日的事情定下,等走的时候,华太师看向温衡义,嗫嚅唇,待温衡义走近,他才开口,“消息传回京内了?”
温衡义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皇上知晓,乃至整个京内也可能已经知晓了。
“您是担心华夫人吗?”温衡义说着,“等写封信回去,尽量瞒住此事。”
华晟意摆摆手,“我是担心,但我知道夫人的性子,她不喜欢欺骗。
她总是比我想象中坚强,可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担心。
我的珏儿,也比我想象的优秀,可我身为父亲,会后悔没能留住他。”
温衡义静静听着他说话,也想起了一些事。
“我第一次见华昀珏,他问我,战场是什么样的。
我说战场上,人非人,而是击败敌人的刀剑。”
“他恨自己犯下的错处,遗憾不曾出去见这四方天地。
比起在父母的羽翼下躲避,他更想成为击败敌人的一刀一剑。”
“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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