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叶朝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莫言秋,而莫言秋像是个没事人,冷眼看着他躲来躲去,像只老鼠见不得光,好气又好笑。
叶朝眼里的关心不假,这是他动心的前提,现在就只要慢慢等,等他接受,就算一辈子等不来,也无所谓,这是他唯一的退路,他走就是了。
缪嫤见其异常,双手环胸在一旁思量许久,最终摇摇头,轻轻叹气。
到了北凓国,叶朝仍旧浑浑噩噩,差点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莫言秋很迅速地伸出一手接住他,目光却落在缪嫤的背影上。
叶朝宛如惊弓之鸟,慌忙抽回手,垂首朝着缪嫤快速靠近,仿佛后面跟着夺命鬼差。
莫言秋神色微动,没有立马跟上,握紧腰上的剑身,将手上所有力量集中在剑柄,青筋暴起,面上平静得可怕。
雪照渊从他后面走出来,在莫言秋身旁停下,他左手撑着右手肘,右手敲打着脑门,面向莫言秋指了两秒叶朝的背影,欲说还休,啧啧两声,摇着头离开了。
原本心情不算太差的莫言秋见雪照渊这副模样,心里格外不爽,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两口气,正常地跟了上去。
有时候身边存在太聪明的人不见得是好事。他能够看清别人,同样看得懂你。
莫言秋长吁一口气,他将软剑剑身从头到尾摸个遍,安心多了。
神岚枯的人早早在北凓国门口迎接,两排人整齐划一,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其中有个人一眼便认出了缪嫤,跑到她身边向她敬了个礼。
“缪嫤姑娘。”他转身对着其他人行礼。“北凓国神府欢迎各位。”他浅浅弯腰,伸出一只手。“请各位跟我来。”
缪嫤微微欠身回礼,身后一众人跟着回礼。“多谢。”她环视周围,队伍训练有素,想必神岚枯在北凓国能只手遮半边天。
叶朝在队伍末尾畏畏缩缩,时不时收拢衣领,寒风袭来,鼻子一痒。
“阿秋~”
鼻涕和唾沫飞到莫言秋背上,叶朝连忙伸手想要去擦,听见响声,莫言秋微微一愣,身体微僵,不敢转身。眼底隐隐激动之色。
做好心理准备转身,却发现叶朝对着他的背影在空中一顿比划,他疑惑地蹙眉,激动消去,被落寞代替。他没有哭?
叶朝以为他察觉到背后有鼻涕和唾沫,转过身就要教训他,捂着头解释,连连伸手挡住脑门。
“秋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立马给你擦!”他急迫地想要去抹去莫言秋背后污渍。莫言秋侧身一躲,眉头皱得更深。
“嗯?”莫言秋内心再次活跃。背上,他还是哭了?
“秋哥哥,真的是因为风吹得我冷,我才不小心……打喷嚏……然后,鼻涕飞到了你背上……”莫言秋脸色一沉,周围原本缓和的氛围霎时冻结,叶朝压抑得快要窒息。
叶朝双手急得发抖,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叶朝,你,你好样的!”话音一落,他留下背影,气愤地扬长而去。
叶朝缓缓抬眸,眼里是莫言秋的背影,充斥着悔意,他生气了。他就不该走在他身后。
接下来一段路,叶朝再没看见莫言秋的身影,他失落地走在队伍中,胃里难受翻滚。
突然,肩膀一重,是一件大衣,叶朝忙抬起头,只看见莫言秋的侧脸,他与以前全然不同,再没有之前那般少年气,更没有以前的温和。他好像比北凓国的雪更冷。
莫言秋没有多余的话,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新的,沉默着与叶朝并肩着走。
叶朝收拢大衣,暖和起来,他悄悄瞥了一眼莫言秋,感觉奇妙,就像是儿时的玩伴一夜长大,而他还在昨天。
他垂下头,时不时踢一脚正前方的石子,莫言秋一切都看在眼里。
“还冷吗?”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耳中,入口即化。叶朝呆呆地摇摇头。“不冷了。”头顶再也没有传来回应。
雪照渊时不时转身瞥一眼后面两人的动静,莫言秋和叶朝闹别扭,直到莫言秋将大衣搭在叶朝肩上才肯定般点头。他回头对着缪嫤身上的大衣再次点头。
他始终快他一步。
缪嫤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莫言秋没有故意想要隐瞒,只要用心就能发现他的心思。
缪嫤宠溺一笑。“照渊,你可真小孩子气。”雪照渊回身搂上缪嫤肩膀,笑着摇头。“我自然不能输给他,唔……就爱人而言。”缪嫤被逗笑,打趣道。“保护好你自己,我们才会是绝对的赢家。”
雪照渊无奈耸肩,摊开双手,然后轻轻抚摸上她的脸,缪嫤往他手上靠了靠。“阿柳,不必特意强调,我一定要在。”任何人在你身边,我都不会放心,哪怕是水沉欢。
我与他不同,他的背后有他的子民,他绝不可能在任何时刻都偏向你的立场,而我会,无论过去,无论现在,无论将来,我都会站在你身前,哪怕死,你面前都会有我。
缪嫤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她轻轻地牵起雪照渊的手十指相扣。
是了,雪照渊的执念极其神秘,就像他的整个人,不过即便看不穿,她也能够感受到,他的每步棋都在为她铺路。
他的真心赤裸裸,缪嫤藏在心底,格外珍重。
缪嫤边走边问道。“照渊,你是怎么看出莫言秋和叶朝……”雪照渊回想到莫言秋昏迷那几天,叶朝坐在他床前一动不动,半死不活的模样,无奈摇摇头。
“情起,一往而深,是这样的。”
缪嫤摩挲着雪照渊的手,语气有些闷闷,带着不确定。“你呢?”雪照渊抽出手,握住缪嫤按捺不住的手指,眼底云雾弥漫,神色不清。
“我也逃不过。”
“那你后悔吗?”
雪照渊一愣,似乎没想到缪嫤会问这个问题,他驻足原地,盯着缪嫤,语气坚定,执念深重。
“不可能……阿柳,不可能。”
缪嫤轻轻抚摸雪照渊的脸,语气轻盈。
“你做的都对,不必在意我说的话。”她正欲抽回手,雪照渊迅速握住她的手腕,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心。
缪嫤手腕红了一圈,面对雪照渊,声音仍然缓和。
“照渊,你……这么做,为了什么?”缪嫤疑惑许久,雪照渊似乎无欲无求,从不在意他拥有的,失去的,仿佛所有都无关痛痒。
雪照渊目光停留在她眼睛里,默不出声,想要说清,太难。
“要你一生顺遂,安康,幸福,无忧。”
缪嫤呼吸停止,呆呆愣在原地,风呼啸而过,仿佛在耳边呢喃,北凓国的雪飘成鲜花永恒,瞬间绽放。
顺遂……无忧……
……
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到来,神岚枯站在神府门口,抱着双臂,看着面前追着蝴蝶,蹦蹦跳跳的虞缇雪笑得一脸宠溺。
虞缇雪的发簪隐隐发着寒光,落入缪嫤眼中,缪嫤先是一愣,随即走到神岚枯身旁。
“好久不见,近来如何?”
神岚枯从容回礼。“一如既往,不过,好事将近。”缪嫤眉头一挑,神岚枯对他和虞缇雪的婚事看得挺重,婚期还早,他倒是毫不遮掩地兴奋。
“她好多了吗?”
“……不见好。”他说话时,缪嫤恰好将目光从虞缇雪身上转移到神岚枯身上,只见他神色淡淡,说出这句。
“需要我们做什么?”神岚枯这才将视线移到缪嫤身上,目光带着欣赏,缓缓点头,微微一笑。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缇雪的家人不知道找了什么歪魔邪道,想要破坏我和她的婚礼,甚至……甚至有意无意挑拨我和缇雪的关系。”
神岚枯将项链拿出,递到她的面前。
“一是缇雪肯定会高兴,在我们的婚礼上见到你,二是……我需要你们帮助。”
神岚枯,北凓国半边天,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帮助?
缪嫤不敢轻易相信,即便在她面前,他对虞缇雪表现得再深情,那也只是针对虞缇雪一人。
“说来听听。”
“找到虞家的把柄,我要灭了虞家。”
缪嫤心头一跳,神岚枯当真心狠手辣。
“至于吗?”
神岚枯噗嗤一笑,似乎听见了笑话。不过一会,脸色瞬间沉下来,身边再没有缓和的氛围,陷入自我挣扎。
“哈哈哈,至于吗?……你说笑了,当然至于,虞缇雪是我养大的,和他们可没有任何关系。如今,我夺下神府,手遮半边天,他们仍旧想法设法让我也离开缇雪……他们对她的心,可不比我善几分。”
缪嫤一想到原本万人之上的虞缇雪本应灿烂一生,因为她的亲生姐姐,至今没有完整的神识,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就有些惋惜。
“他们最近有何动静?”
“安排了几个卧底来我府上,真当我瞎子呢。”
话音刚落,他见虞缇雪望着飞走的蝴蝶失神,走到她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如一股泉水萦绕在虞缇雪耳边。
“小雪,蝴蝶飞走了,就像我这样捂住双眼,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后。”
虞缇雪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见。自顾自地覆上神岚枯手背,将他的手翻来覆去查看。
神岚枯神色淡然,他当然不会傻傻地认为虞缇雪能够一次就听懂他的话,只是想换个方法让她知道,他一直在。
缪嫤眼波微动,她最不该的,就是质疑神岚枯对虞缇雪的感情。
“找人和我对接,我会尽快在你们大婚之前递到你面前。”
虞缇雪听见声音转头,才发现缪嫤,眼睛一亮一亮,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揽上缪嫤的肩膀。
神岚枯见状噗嗤一笑,估计是从他这里学到的,好的不学,学这些。
缪嫤丝毫不觉得冒犯,她轻轻地将虞缇雪头发别在耳后。
“缇雪,最近还好吗?”
虞缇雪听见她的声音,一直盯着缪嫤的嘴巴,没有回应。神岚枯站在她身后,靠在她背后,替她回答道。
“放心,她一切都好。”
缪嫤眸光闪烁,垂眼看着虞缇雪,却在和神岚枯说话。
“为什么是我?”
轻飘飘的话落在神岚枯耳里,他并不意外缪嫤的警惕心,只是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认得你。”
缪嫤脑袋回忆得快要冒烟,也不记得与神岚枯有交集。
“什么时候的事?”神岚枯眼底毫无波澜,动动嘴,目光落在虞缇雪头顶,最后摇着头表示歉意。
“抱歉……”
缪嫤早猜到他不会说出详情,也没有多失望。
“无碍,先把你们的事情解决好。”
缪嫤走近神岚枯,两人眼里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有较量。缪嫤犹豫再三,轻声叹了口气。
“看来你没有诚意。”
谁知,神岚枯一改刚才的沉闷,噗嗤一声笑得轻快。
“不愧是你,我确实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缇雪会在每年我生辰那日苏醒,不过……也仅仅是那一日……”他眼光渐渐黯淡,缇雪是有多爱他……他想要在她苏醒那日,与她成婚。
缪嫤了然,淡淡瞥了一眼神岚枯。“一定在你成婚之前交给你,不过……下次不要瞒着我,没诚意的交易我可不做。”
神岚枯微微欠身。“说的是。”
缪嫤视线越过眼前两人,落在他们身后斑驳的青墙。
“你确定她会在那日醒来是吗?”
“每年都会。”
“今年呢?”
缪嫤目光回转到神岚枯身上,只见他微微犹豫,转而斩钉截铁地答道。
“会。”
缪嫤盯着青墙上冒着的黑气,欲言又止,神岚枯的语气,大概有了想法。那她便不多插手。
“好,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别出差错。”缪嫤指着他们身后的青墙,传声进入神岚枯神识。
“墙有问题,对虞缇雪有害,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她,并且迅速处理好神府里的墙。”
神岚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体里微妙的内力波动他确实未曾发觉,直到缪嫤指出才一阵后怕。
“多谢,辛苦各位长途跋涉来赴会,已经为各位收拾好房间,请各位好生歇息。”
说罢,一群人带着众人前往房间收拾东西。
“不愧是神府,真不是一般的大……一间客房我都能迷路……”叶朝跟在众人身后小声嘟囔,身上还披着莫言秋的大衣,尽管入了房间,他还是将大衣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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