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修让站在苏州城西的城楼上,望着大运河里的船只来来往往。
“粮食啊,该来了。”鲍修让喃喃道。
他的幕僚,也是他的同宗族弟鲍瑜提醒道:“东翁,今天粮价可是已经涨到200文了。”
鲍修让问道:“阊门码头有消息了没?”
鲍瑜擦了擦头上的汗,回道:“还没有。”
鲍修让之所以要去常州买粮,是因为他知道常州也缺粮,但是常州的粮商都是原本南唐国的商人,吴军占据常州后也没动过他们。
那些粮商跟南唐国内肯定是有沟通管道的,两国虽然交兵,但是商贸还是不断的。
苏州粮价飞涨,常州的粮商一定会去润州、升州乃至江淮各州买粮。收来的粮食每斗不过三四钱,运到苏州就可以卖出四五十倍的天价。
即便是李璟严令一粒米都不准流向吴越国,但也是阻挡不住商人们逐利的心的。
更何况,南唐国的大粮商背后,其实就是那些皇亲国戚、高官显爵。
税关、市舶在他们眼里都形同无物。
一名仆役模样的男子连滚带爬的冲上了城楼。
“来了来了!常州的米运来了。”仆役高兴得在楼梯上都绊倒了。
鲍修让顿时喜笑颜开,但很快又敛起笑容,对鲍瑜道:“走,我们去谈一笔生意。”
鲍瑜不知道鲍修让要找谁谈生意,但他也不问。鲍修让刚刚而立之年,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魄力。
“苏州卫军都统使司?”等到了地方,鲍瑜才发现,竟然又来找程仲谅?
没错,鲍修让又来找程仲谅。
“程都使,某想和你做一笔买卖。”鲍修让对着程仲谅作了一揖。
程仲谅摆手道:“州牧要是想和某家借粮,那就没的谈。私自调用军粮,那可是死罪。鲍使君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借米,我是跟都使买米。”鲍修让拱手道。
“买也不行,买卖军粮,一样要掉脑袋。”程仲谅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在军粮里掺了糠。”鲍修让一语惊人。
“你……”程仲谅指着鲍修让,说不出话来。
这其实是真的,鲍修让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福建诸军也这么干,在米价高的时候,将米卖出一部分,用极为低廉的糠掺到军粮里。等到米价下跌,用赚到的钱再买一部分米回来填补亏空或应对上官检查。
这一进一出的油水,都被各级军官给贪墨了。
至于士兵们有没有意见,那肯定是有意见的,但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鲍修让笃定程仲谅一定也这么干了,因为程仲谅也是军中的老兵油子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捞钱的套路。
自打早年张济广清查吃空额后,各级军官们开始转向这种更隐秘的贪墨形式,而很少再直接吃空额了。
“州牧要买多少?”程仲谅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都说有的读书人是疯子,万一鲍修让疯起来,把这事捅出去,那实在够他喝一壶的了。
“你有多少卖我多少。”
“那怎么行?我全卖了,该给士卒们发粮的时候我怎么办?”程仲谅急道。
鲍修让胸有成竹:“我以每斗150钱收你3万石粮。等到粮价跌下来,你大可以用120钱甚至100钱买回来这些米。下个月你才发粮食。”
鲍修让算过,一旦大批的粮食运抵苏州,粮价马上就要跌。只要他把这批军粮今天一股脑卖出去,粮价马上会跌回180钱。
南唐国的走私粮都在运来了,本地粮商不敢再捂着粮食了,一定会开始卖了。
一开始卖,粮价就马上要跌了。
等到户部的粮食也调来了,粮价就会彻底跌到100钱一斗以下。
这个春天的粮荒,就算过去了。
“你算算?”鲍修让笑眯眯地对“承重梁”道。
“承重梁”擅长承重,但不擅长算术,算了半天没算出来。
”别算了,这一进一出,你可以净赚六千贯到一万五千贯。“类比大概是1800万到4500万人民币。
这一笔油水,还是颇为丰厚的了。
另外还没有算的是,出去的可是掺了糠的杂米,回购的可是颗颗“丁真”的精米,这一进一出,又是好大一笔进项。
程仲谅叹了口气道:“风险还是太大了。”
鲍修让劝道:“我知道程都使还是心系百姓的,若是百姓纷纷饿死,你我分别掌管苏州的文武大权,不说被中枢治罪,便是扪心自问,还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的。”
程仲谅大喊一声:“好!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鲍修让连忙站起来,给程仲谅深深作了一揖。“我代苏州六十万百姓谢程都使之恩。”
“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本官说出来就行了。”程仲谅叹气道。
苏州胥门外,船来船往,舟楫如云。
苏州的西面几座城门,阊门是尘世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牙行商贾云集。胥门是胥江、运河、护城河的交汇点,大量的粮食都在这里集散。
“一石1600,上好的江淮米嘞。”许多南唐来的粮船在胥门外吆喝,等待着买主。
粮食的批发价已经掉到一石1600钱,折合每斗160钱,零售价现在已经降到175钱一斗。
关键是外地粮食的运入,加上军粮的抛售,成功地打击了屯粮的粮商,现在本地的粮商也不再捂着粮食,开始有计划的往外卖。
但凡有一家往外卖175钱一斗,粮商为了在较高的价位迅速脱手粮食,就会有卖170钱一斗的商家。
现在的粮价,每天都会下跌5钱到10钱,不用多久,就会掉到100钱以下,这春天的粮荒就算这么渡过去了。
苏州曾被中吴节度使钱元璙以及他儿子钱文奉连续执掌三十年,钱元璙一家不仅把园林造到了苏州城各个角落,还把各行各业都渗透了个遍。
钱文奉能够在杭州当个富家翁,成天醉生梦死,跟他们爷俩在苏州三十年的经营是分不开的。
鲍修让竟然神乎其技地化解了苏州城缺粮的危机,这让勋贵党们很是不甘,下定决心一定要扳倒鲍修让,便开始四处搜罗证据。
很快,勋贵党们就找到了一个“必杀技”——鲍修让竟然把钱弘俶建到一半的虎丘塔给续建了。
众所周知,钱弘俶在两浙各地大建佛寺、佛塔,彻底惹恼了他哥钱弘佐,这才被“发配”往夷洲,这是大家公认的不传之秘。
虎丘塔是城北云岩寺的佛塔,钱弘俶建到一半就被“发配”去夷洲发光发热了。
于是大家都明白大搞佛教会惹恼钱弘佐,自然就没人敢续建了,这建了三层的砖塔就这么光秃秃的立在那里。
鲍修让解决了粮食危机后,开始以工代赈,除了疏浚江河、围田筑圩以外,就盯上了这佛塔。
左右都是赈济百姓,顺带干工程,不如将这佛塔给建完。
鲍修让说干就干,便拉来百姓和工匠,又把虎丘塔给续建了。
这事情一捅就捅到钱弘佐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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