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弘佐霍然起身,“你说是不是谢妃?你立刻带侍卫入内宫去将她缉捕。”
水丘昭券行礼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尚不能轻易抓人,”又伏地请求,“国家正是革故鼎新之际,贸然抓捕谢妃,于国不利。杜家那边,恐怕也会不安。”
屏儿获罪,世子宝儿就成了没了娘的孩子,世子之位不保,杜建徽掌着内兵司的兵权,心里也会直打鼓,万一心一横,行霍尹之事那也是说不准的,五代十国武将造反如同家常便饭。
钱弘佐沉默。
水丘昭券看穿钱弘佐的顾虑,进言道:“我国兵权系于内外兵司与诸州藩镇,如今藩镇大体已除,内外兵司权柄日重,如不加以制衡,恐生祸端,不如效法中原,设枢密院掌调兵之权。”
吴越国目前的兵权,地方上由当地刺史或卫军都指挥使掌握,中枢就是内外兵司统领,事实上没有一个领导机构来统管调兵权。兵部几乎只是个后勤衙门,没起太大作用。
“先生言之有理,以兵部掌钱粮军器、枢密掌调兵,内外兵司及诸将则仅统兵尔。”钱弘佐一下子就理解了水丘昭券的构想,设定了一个统兵权、调兵权与后勤保障三权分立的架构。
“先生来做这第一任枢密如何?”
“臣知文不知武,不会打仗,更不会调兵。更何况,臣前些年还主持了科举,现在又要管武事,文武通管,权柄也太大了些,臣会被累死的。”水丘昭券实话实说。
钱弘佐喜欢用水丘昭券,不仅因为他是自己老师,更喜欢的是他这种直筒子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
钱弘佐笑着点点头,“世子也快到开蒙的年纪了,我想选个世子詹事。你觉得田慎怎么样?”
虽然杜氏被害案暂无明确结论,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还是不能耽误了宝儿的学业。
水丘老先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田慎是谁,“不错,田慎刚正思敏,才学过人,莫说是开蒙,辅佐世子也是足够了。”
水丘昭券没意见,田慎不贪不好色,也不结党,是个纯粹的文人,当老师再合适不过的。
钱弘佐刚把消息透露给都堂的宰相们,还没正式下任命,田慎就被人弹劾了。
理由看得钱弘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田慎被弹劾的理由惊掉了钱弘佐的下巴,说是田慎“妨主”,钱弘僔就是给田慎妨死的。
奈何消息已经传开,许氏最是迷信,一想当年田慎辅佐钱弘僔,钱弘僔原本身体挺好,去了趟福建回来就病死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反复跟钱弘佐絮叨,坚决反对让田慎为世子詹事。
钱弘佐被许氏闹得脑壳疼,只好答应下来,另寻别人。
一直以来,吴越国可谓是一个大型的军阀集团。老爷子钱镠自他的亲卫叛乱后,就开始有意识的让自己的儿子们参与军事,将几个儿子封到各地去当刺史、节度使。中枢呢,就用武将来掌管内衙军、镇海镇东两军。
老钱家的人与武将们相互通婚,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关系网,是剪不断理还乱。
钱弘佐打下了福建,立下了他爹钱元瓘也未曾开创的功劳,正是威望最盛、对军队掌控最深的时候,趁热打铁,钱弘佐想要把中枢的兵权整一整。
以前吴越国最大的军头是仰仁诠,不过在他大败于闽国后,就失去了权柄,仰家也渐显衰败。如今仰国章袭取了建州,立下了大功,钱弘佐便将他提升为侍卫亲军都虞候。
但杜家一直握有兵权,且在军中门生、姻亲一大堆,万一杜建徽想当杨坚呢?还是要想办法收回杜建徽的兵权,至于办法呢,钱弘佐一时也没有好的计策。
钱弘佐颓然倒在胡床上,胡乱想着,竟就在胡床上睡着了。
青儿进来蹑手蹑脚给他披上袍子,却把钱弘佐给惊醒了。
“原来是青儿姐姐。”钱弘佐还是习惯叫青儿姐姐,童年的习惯很难改变。叫她姐姐有种莫名的亲切与悸动。
便拉着青儿坐在他腿上上下其手,动作了起来。
……
云收雨歇,钱弘佐把头放在青儿大腿上,青儿给钱弘佐揉着头,钱弘佐则吊着粒葡萄吃着玩,青儿柔声道:“自打灭闽后,阿郎忙碌了许多。”
钱弘佐叹道:“国事、家事,一股脑地一齐蹦出来,我是分身乏术啊。”
钱弘佐伸手抚过青儿的上身,笑道:“许久没去你那儿了,冷落了你了。”
青儿面色一绯,嗔道:“我知道阿郎国事繁忙,又新添了几个嫔妃。老人哪有新人香?”
钱弘佐一个翻身将青儿推倒,笑道:“众妃中,我还是最疼爱青儿姐姐。”
云雨再歇,青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钱弘佐道:“屏儿病了,我教她请太医,她又说没什么。”
钱弘佐一个激灵,便道:“我明日去看看她。”其实是更想去试探试探她。
屏儿听闻钱弘佐要来,很欣喜的给他准备了许多菜肴,有钱弘佐最喜欢的葱醋鸡和汤牢丸(即馄饨)。
屏儿身着粗麻布做的丧服——“斩衰”,头上也去掉了精美的头饰,改用生麻束起头发。对钱弘佐抱歉道:“妾身正在为王后服丧,菜肴便简单了许多,请大王海涵。”
斩衰是最重的丧服,一般是儿子给爹娘、臣为君才服斩衰。
屏儿是嫔妃,杜玄静是王后,是君,合该屏儿穿斩衰。
钱弘佐见屏儿披麻戴孝,符合礼制,略感满意,对屏儿微微笑了笑:“叫上宝儿一块吃。”
屏儿躬身道:“宝儿正为他母亲服丧,百日内不可食肉。”
钱弘佐脸色一寒:“胡闹,宝儿正在长身体,尽孝也不是这个孝法,该吃还得吃,你也一起吃。”
“是。”屏儿将儿子唤来,与钱弘佐同桌吃饭。
钱弘佐看了一眼屏儿,见他无异样,笑道:“一家人难得一起吃一顿饭,反倒不如民家百姓自在。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明枪暗箭,来世当投百姓家。”
“听闻你病了,我特意来看你,你怎么还做了这么多菜,看来是没病。”钱弘佐又强笑道。
一旁服侍的喜儿帮腔道:“娘娘是病了,有些滞下。”
太医来了后,望闻问切,认为不过是寻常的拉肚子,主证是脾虚泄泻,便给开了一些温肾健脾的方子。
屏儿又问起是否查出杜氏被害的凶手。
钱弘佐看着她,见她神色无异样,“没查出什么来,王后确系产后出血而死。女郎中为了减轻罪责,可能是胡说八道而已。”
屏儿松了口气,笑道:“女郎中为人正派,当不至于,可能是一时情急,看岔了也是可能。”
“母亲石瘿渐渐长大,没有唐姑娘在,也是麻烦,我打算结案了,将唐姑娘给放出来。这宫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女眷,没有她还真不行。”
屏儿点点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钱弘佐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推托道:“我在天策堂看奏章时,有些饿了,便吃了一张面饼。”又摸了摸宝儿肉肉的脸庞,微笑道:“宝儿吃完了没,吃完我带你去看奶奶,阿爸小时候就是奶奶开的蒙,不如你让奶奶也教教你识字。”
宝儿奶声奶气的答应。
钱弘佐带着宝儿走后,屏儿眼神冷冽了起来,对喜儿冷冷道:“自己去领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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