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南浦溪在此处打了个弯,如同马蹄形(类似U字形),因此而得名。
王继业部沿着松溪疾行了两日,到达松溪镇后,向西钻进群山,又花了一日,走了六十多里,终于绕回了南浦溪上游,就是马蹄岗这个地方。
南浦溪在此地绕着马蹄岗走了U字形,马蹄岗就在这U字形的中间,阻挡了溪水,逼迫溪水不得不绕过了它。
因此,此地滩多水缓,是过河的好地方。在马蹄岗的正南面,南浦溪在这里滩涂最多,只要架上几根树干,就可以轻松搭成浮桥,是南浦溪陆路渡河的最适宜之处。
只要在这里截住吴越军,过不了这马蹄岗,吴越军就一个也跑不了。
王继业到了马蹄岗,先分派斥候四散而出,打探消息。得知吴越军尚在南面,大喜过望。连忙分派诸军,各自安营扎寨,于南浦溪左右岸分置营寨,又在滩涂之处架设木桥,前埋拒马、树寨墙、上置箭楼,妥妥一个低配版水寨,保管吴越军不管从哪里过,都被阻拦得死死的。
马蹄岗此处地形狭窄,这几处地方经过一布置,已是挤得满满当当。
等到王继业布置停当,一直过了两天,吴越军这才缓缓到来。先是吴越军的斥候发现了拦路的闽军,都愣了,也不知道这闽军是从哪里来的。起初怀疑是浦城失陷了,但后来发现是王继业的旗号,连滚带爬地忙给中军传信。
仰仁诠接报,惊得魂飞天外,勉强维持身形,尬笑道:“不可能,定是诈我们,着尔等再探来报。”
仰仁诠定了定神,召集诸将议事。其实也议不出个什么,便命诸将集结尚有战斗力的士兵,凑出来三千人不到,一鼓作气,趁王延政还没追上来,突破前面的封锁线。要不然这三万人便要交待在这里了。
诸将也明白这是最后的绝地反击了,大多亲自带兵冲锋。战斗很快打响,闽军士卒发现,传言中饿了好几天的吴越军全然没有挨饿的迹象,甲胄齐备、冲杀用命。杀退了一波,又上来一波。
领头的将领似乎不怕死一般,或拎斧,或执刀,左劈右砍,砍卷刃了,便换一把,又继续上。
有个身披红袍的将领,左手已被砍断,软软垂在身侧,但犹死战不退,最终血流而尽死在阵前,他的亲兵也都战死。
王继业不由叹道:“古人云‘归师勿遏’,诚不欺我。”
吴越军接连进攻了两个时辰,杀得南浦溪都被染红,溪水中到处都是尸首,终于攻破闽军营垒。
冲破营垒的吴越军惊讶地发现在他们的面前还有下一道营垒。
这时,王继业又奸笑道:“我就不信,仰仁诠还能攻破我第二道营垒。”
此时,吴越军竟然又再战,又连破两道营垒。天色已暗,不便再战,双方便休兵。
王继业面色凝重,下了道军令,命亲兵前去布置。
闽军找来一些船只,砸碎后,往下游扔去,溪水将破碎的船只冲到了吴越军面前,闽军又命人在吴越军营前大喊:“你们的粮船被我们劫了!”
“白花花的苏杭大米哟!被我们抢啦!”
“仰仁诠在吃白米饭!你们活该没的吃!”
吴越军本就饥肠辘辘,听了这些话更是睡不着,人心浮动。夜里有小股小股的士兵偷偷溜走,将领们无法节制。
第二天,斥候才报,后方王延政已经追上来了,狡诈地王延政故意拖延了一下,让吴越军先跟王继业死磕一通,好让自己坐收渔利。
仰仁诠别无他法,只好结成圆阵固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别无他法,垂死挣扎尔。
吴越士卒们此时饿得头昏眼花,刀也提不动了,靠亲兵左支右拙,勉强维持防线。
即便如此,吴越军人是越打越少,不少人不是被砍死就是跪地请降。
等到了天黑,吴越军的阵型已越来越小,仅剩不足万人。包围圈内,吴越军愁云惨淡,钱弘僔已是惊恐万分,从小养尊处优,本以为以泰山压顶之势入闽,即便不轻松,但也绝无危险,没想到如今竟要丧命在此?
到了晚上,营内已是哀鸿遍野,受伤的士兵满地,却又无人照料,任凭其自生自灭。未受伤的士卒们则一句话也没有,整个营内都充斥着一股极端压抑的情绪,
只有帅帐亮着灯,仰仁诠与部将们商量,如今事已至此,唯有突围一途。
监军薛万忠没有反对,只决然道:“咱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做这断后之人,唯请大帅务必护得世子周全。”
众人纷纷侧目,纷纷拱手向他行礼,不想他一介宦官竟然还有如此胆色。
策略已定,便开始布置,仰仁诠集中还有战斗力的数百人,保护钱弘僔,待薛万忠带人发起进攻后,伺机突围,务必将钱弘僔送出包围圈。
战斗开始打响,闽军显然没料到吴越军竟然还有余力发动夜袭,乱了一阵,但很快稳住了阵脚。
薛万忠在阵中高喊:“今日有死无生,杀敌报国!杀敌报国!”突入闽军营中,左冲右突,放火烧杀。奈何马蹄岗地形狭窄,可供腾挪的空间很小,闽军回过神来,也不急着绞杀他,只是严阵以待,逐步压缩其空间,最后四面合围。薛万忠手持朴刀,连杀数人,但见身边的卫士越来越少,只余满地的尸首。他面朝北方,大喊一声:“大王!”自刎而死。
而在薛万忠拼杀时,仰仁诠瞅准一个空隙,率领仅有的数百人,猛地发起冲击,一举突破闽军包围,突入了山林之中。
闽北山区林高树密,仰仁诠带着数百人突围,等到天亮,清点人数,仅剩百余人。更糟糕的是此时又下起了雨,众人又累又饿又冷,但此时已无心管得这些,只管一路翻山越岭,躲避闽军的追击,经过三天的东奔西逃,终于到达浦城。
钱弘僔这几日发烧了,应该是受了惊,又加上淋雨,高烧不退,此时本该在城中好好休息养病才是,但仰仁诠也是无奈,城中仅有两千余人,闽军追兵可能随时会到,此时不走,恐怕再晚一点便走不了了。
钱弘僔走时,尚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只是不断喃喃道:“我六哥呢?”
仰仁诠只好安慰道:“离开建州时,我已命陶安同部撤离,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柘岭了。”
钱弘僔这才沉沉睡去。
吴越军匆匆忙忙撤离浦城,向柘岭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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