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珩话锋一转,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男子,江妱顿时警惕起来,也同样将视线转向他。
“蔺相想说什么?”谢怀之微弯唇角,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只那视线正好与江妱对上,从女人的眸子里发现了一丝慌乱。
又是为了薛少钦,可曾见过她为自己这般动容过?
蔺珩轻抚着杯沿,唇畔漾起一抹浅浅笑容,“不过只是提了一嘴,顺带着问问,谢公子紧张什么?”
“是么?”
谢怀之眯起眼睛,似是有些失望,“那倒是可惜了。”
江妱看着他,心思一沉,他该不会是想将少钦交出去?
方才真不应该同意他留下,这男人心思深沉,连还魂之事都能干得出。自己三番两次拒绝他,他若是将少钦的消息泄露出去也不奇怪。
只到时,便只能与蔺珩撕破脸皮了。
“可惜什么?”蔺珩听见谢怀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竟透露几分惋惜,她刚放下的念头又重新被拎起,想知道谢怀之口中所谓的可惜是指的什么。
谢怀之垂下眼睑掩饰住眸底划过一抹寒光,“早知七皇子要来这天水镇,我便该与他一同来的,这府衙男子少得可怜,怀之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原是如此,蔺珩眉头一挑,还当他知晓薛少钦的下落。
“蔺相风尘仆仆,怀之你别闹,让她先去歇息。”
江妱闻言站起身,朝着蔺珩欠了欠身。
这是要赶人了。
蔺珩也不恼,两人本就不对付,她如此待客倒也在预料之中,蔺珩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既然江大人这药能强身健体,又能预防瘟疫,不如明日就熬好了,摆在府衙门口,让百姓自行来取吧。”
“正有此意。”
蔺珩走后,江妱的目光再度落在谢怀之身上。
“怎么?怕我出卖你的小情郎?”他勾着笑意,看起来很是无害,但却令江妱莫名感受到危险,这种感觉十分糟糕。
江妱敛眸避开了他的注视:“少钦一路赶来天水镇很是不易,险些染上瘟疫,你们同为男子,自是能比我更能体谅,蔺珩那里......能不能不与她说少钦的下落?”
“你在求我?”谢怀之嗤笑,“你为了薛少钦求我?”
他说着,凑近江妱耳畔:“我可以答应你不说,但需要你拿出些诚意。”
谢怀之低哑而暧昧的嗓音在江妱耳边响起,她下意识退了半步,皱起了眉头:“什么诚意?”
“让我留下。”
江妱眸光微闪,她已经猜到了这人要的是什么,抿唇不语。
“怎么,不愿意么?那就别怪我去告诉蔺珩。”
谢怀之咬唇,双手握拳,心脏狠狠收缩,痛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见江妱不语,以为她是不愿意,眼神渐渐变冷,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江妱忽然出声。
"嗯?可是想好了?"他脚步顿停,淡漠地转过头。
江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谢怀之看到江妱这副模样,心中一痛,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清瘦而倔强的姑娘,亦是为了保护自己,恳求母亲同意婚事。
只可惜……
如今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记住你的话!”
谢怀之起身,离开房间之前瞥了一眼江妱。
他并非逆来顺受的男子,既然所求一直没有回应,他亦是懂得为自己争取的。
她从前嫌自己闷,他就学会取悦;她如今迟迟不肯接受他,他就开始谈条件。
反正她心里没他,留在她身边能日日相见,他便满足了。
谢怀之走后,江妱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唤来副将,仔细交代,一不许府中透露薛少钦半个字,二不许人进出薛少钦住的那地儿。
这才心定。
****
翌日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府衙门口,江妱一袭白衣,长袍飘飞,负手立于台阶上。
反而蔺珩站在堆放药包的架子旁,和颜悦色地为每一位前来的百姓分发。
“这宰相自是比那些什么朝廷派来的官员要好得多,瞧瞧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可不吗?那江大人来了些时日了,什么都没干不说,连府衙都关门了,真是搞得天水镇乌烟瘴气。如今蔺相来了,咱们也有救了。”
"就是啊,蔺相这么好的人,生得也美呢?"
"......"
人群议论纷纷,不时往蔺珩的方向投过去尊崇的眼神。
"蔺相,听说您这一路风尘仆仆,可是累着了?"
"是啊,您瞧着面色苍白的。"
"......"
一众百姓七嘴八舌,都在关心着蔺珩,想来是来感谢她今日施药。
蔺珩淡笑着颔首,也不辩解,就更让人认为,这药都是她出的。
“大人,您熬了那么多时辰才研究出来的药,还是您自己掏钱赠药。做了这么多努力,可百姓们都误会了,那蔺相也不解释,岂不是很吃亏?”
副将走了上来,压低声音说了句。
"我自是要解释的。"
江妱不疾不徐地转身,朝身后的副将道:"可现在不是时候。"
“名声都快坏光了,再不澄清,只怕是......"副将欲言又止。
江大人虽然为人正直,可她老是悄无声息地默默做事。
时常吃力不讨好。
副将都看在眼里,很是为她打抱不平。
副将还欲说什么,就见蔺珩走了上来。
此时,领药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蔺珩才脸上带着笑意,站在江妱对面,"江大人,你是我们百姓心中的英雄,这药,我代替大家谢过您。"
“哪里,谢大夫言重了。”
江妱微笑着摇头,随即吩咐一旁的小厮道,“去,把剩下的药都给蔺相放到他的屋子去。”
小厮领命而去。
蔺珩一见江妱如此大方,更是笑弯了眼,她年纪轻轻坐上宰相的位置,很是不易,宫里的人和事,她尚能游刃有余,可民心则是需要更加稳固。
“那我就与你不客气了。”
“只要蔺相需要,何止这几包药材,就是我江府全部家产也是愿意的。”
江妱这话,可谓是狠狠打了蔺珩的脸,这既要名声,又要民心,还要她江妱出钱出力。
蔺珩脸皮抽搐了两下,但仍旧保持着温润的态度,笑着说:“这可使不得,江大人这是哪里话,本相可不是那等占尽便宜的贪官,难不成还能把手伸到你江府去。”
“本官上任不久,平素说话直来直往罢了,断然是没有说蔺相要贪我这点药材钱的意思。若是惹得蔺相不快,本官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江妱说完欠了欠身子,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真诚。
“朝廷这是派的什么官下来呀,这般抠抠嗖嗖,压根儿没想咱们好。”
“不过是来做做样子的,你还真当是来救咱们的活菩萨?说不定朝廷拨了款,都被这些丧天良的私吞了。”
“还好有蔺相,否则天水镇只怕就完了。”
……..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嘴中所说的‘贪官’自然而然地落在江妱头上,无端端被扣下一顶帽子,江妱神色微敛,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很快便掩饰住了。
“大家误会了,江大人这几日不眠不休,为的就是给大家配置这强身健体,预防瘟疫的药方,你们怎么能.....”
副将这些日子,前前后后都跟着江妱做事。
她的付出,是看在眼里的,不能凭空出现一个蔺相就把她的功劳都抢走了,那届时回了京城,那位就是百姓拥戴的好官,而江大人吃力不讨好还得了个骂名。
没得有这般欺辱人的。
可她的解释还未曾说完,人群就纷纷投石而掷——
"呸!谁信啊!"
这些百姓早已对朝廷的腐败忍受够了,现如今终于逮到机会让他们泄愤了。
大家看向江妱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和憎恨,仿佛她就是那造成这场瘟疫,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恨不得立刻把她拖出来砍掉脑袋一般。
蔺珩冷眼旁观,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住手!谁敢袭击朝廷官员,视为谋反之罪处置!”副将见状赶紧拔刀喝止住,这才止住了混乱。
可此刻的百姓却越发激动了,有人甚至破口大骂——
“你以为拿着刀吓唬我们,我们就怕你吗?天水镇民不聊生,我们连喝口粥都困难,迟早也是死,还不如拉个贪官污吏下去垫背,让在世的百姓少受点罪!”
“说得好!“
也不知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位领头的,听着这口音有些别扭,不像本地人。
江妱死死盯着她瞧,也不知那人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像泥鳅一般缩回人群,叫她再也看不见。
“大人,现下怎么办?”
压制百姓不能使用武力,威吓又有人挑事,引得群情激愤,副将渐渐觉得场面有些难以控制,只得退至江妱身边压低声音求问道。
“人家安排好的,你怎么规劝,震慑,都无用。”江妱看出些门道,一只素手压在副将的手背上,往下推,出鞘的利剑也跟着藏住了锋芒。
她走到蔺珩身前,两个女人对峙而站,火药味弥漫,四周围观者更多。
江妱从袖子掏出一份纸张递给蔺珩,“蔺相,请过目。”
蔺珩看着她,犹豫半秒后接过扫了眼内容,随后抬头看向江大人,原本平静的神情有一丝龟裂,嘴角微微抽搐:“江大人,你这是何意?”
“蔺相饱读诗书,怎会看不见上头的字?定是我写得潦草,不如我念与蔺相听?”
说着,趁她不备,又将那纸张抽回来,朗声高读:“麻黄,生石膏,泽泻,白术......共200两白银!”
“两百白银?是哪家药铺这般黑心肝?”蔺珩瞪圆双眼,她自小生在大宅院里,本就不是嫡系,没有长辈庇佑的小女生活十分艰难,所以养成节俭习惯,要她掏银子,这是要了她的命。
可方才似乎江妱已经把她架在这高度上了,底下一片人都在睁着眼睛瞧,不给怕是打了自己的脸。
蔺珩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眉宇间透着一股精干,与江夫人江莲截然不同,怨自己大意,前面设计她娶李澈的事情,因为有太女殿下的助力,显得轻而易举,所以便小瞧她了。
“怎么?我这儿还拿着整个江府做押,蔺相打算何时兑现?”
江妱逼近他,咄咄逼人地追问。
“你还怕宰相大人赖你这点银子不成?”
“人家是宰相,官大一级,自然比你一个小官月银多了去,你猴急个什么?”
那些难听的话,就像雨点一样砸在江妱身上,可是被说的人嫣然巧笑,被吹捧的那个则是好似被架在火炉上烤。
这银钱,不掏不行!
蔺珩沉默了许久,突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缓慢且轻松地吐出几个字:“江大人果真厉害!”
“彼此,彼此!蔺相莫要忘了把银子补上就行,否则,明日就没有药布施了。这药每日得饮上一回,断了就无效。”
江妱拱了拱手,转身带着副将离开。
蔺珩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垂放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咔嚓作响,眸光变幻莫测,最终归为平静,收回视线。
“蔺相,我们明日是有药的吧?”
有几位病患凑了上来,满怀希冀地询问。
蔺珩看着面前这几位病患,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捂着口鼻皱起眉头:“嗯,药材准备齐全,诸位先行歇息,明日再来取药。”
几位病患面面相觑,这蔺相方才这般,莫不是嫌弃她们?
“蔺相担忧大家身子,还请不要在府衙门口逗留,速速回去!”蔺珩身边的侍从是懂察言观色人,当下挡在蔺珩身前,不动声色地将她与平民间隔开。
“蔺相好人呐!”
“蔺相这是活菩萨在世,我朝有这等好官,真是百姓的福气。”
那几个方才吹嘘的人,本是不见踪影,此刻又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了。
正当大家互相打听这几副生面孔时,远处一个女子的声传来,“让一让,请大家让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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