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是她的表在响。
回到礼堂内的那条通道里,旺财在一旁守着,熟悉的黑色纹路在空中蔓延,唯一多出的,是和她一起回来的白朕。
见到白朕,旺财很亲昵地上前蹭蹭她。
随着她的表发出声响,旺财和白朕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其上。
江浸月有些迟钝地抚上腕上的表。
白色的,女士电子表,平平无奇。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买的来着?
江浸月想。
刚来到淮城的时候,这只表响过一次。
她当时很烦躁地捣鼓了它一通,关掉了那些恼人的提示音。
可是就在刚刚,她进入其他时间节点的时候,这只表再次响起,现在她回来了,它又一次响起。
这世间难道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她是什么时候买的这只表?在哪里买的?哪家的?
什么都想不起来。
头又开始疼了。不仅疼,还晕。
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按下了上面的某个开关。
江浸月抬头看着做这些事的白朕,眼里似乎有万千种情绪,又似乎只是单纯的、不带任何念头地看着。
只是眼里映出她的模样。
黑色的发,茶色的瞳,左侧眼角的淡棕色泪痣。
陌生的,所见次数不多的模样,在某一瞬间透着莫名的熟悉感。
在哪里见过,并且熟识。
她一定见过她许多次。
即使她不记得。
在白朕按下表上的某个开关的那一刻,冰蓝色的全息投影开始在整片空间里蔓延,熟悉的人像在生成。
女人穿着洁净的白大褂,留着齐耳短发,脸上的神情庄重肃穆。
对面坐着另一个女人,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黑色的背心,整体看起来更像是会在夏夜里骑着摩托去飙车的那种酷女孩。
江浸月沉默地看着画面里的两人,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荒诞了。
那个短发的女人长着一张和她一样的脸没错,可是那怎么可能是她?
她脸上从来没出现过那种神情,像教堂里最严谨地恪守着教条的虔诚修女,又像是即将为理想赴死的殉道者。
那怎么可能是她?
投影里身着黑色背心的酷女孩说话了,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是少见的烟嗓,和她一样酷。
“你真的决定了吗?放弃你在组织拥有的一切,去做α项目的耗材?”
留着齐耳短发的江浸月依旧顶着那张可以冻死人的死人脸回话:
“不是耗材,我这是为了组织、为了我的理想、为了全人类而献身。”
“我并非第一个为此献身的人,但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酷女孩无奈扶额:“可是α项目到至今为止从未成功过。我真不懂他们不断地往里面投入资金和人才是为什么,明明根本就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说着,她直视着江浸月,认真地道:
“放弃吧,让别人去”
短发的女孩因她的话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唇瓣。
对方眼中透着真诚与担忧:“我知道我这话说得不负责任,可是浸月,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说的。”
“纵然所有人都喊着为了全人类的命运而奋斗,喊着不反抗就灭亡,可事实上真正在乎这些的有多少人?”
“你明明知道组织里很多人不过是混吃等死,何必那么认真?”
江浸月抬手拽下了她堵住嘴的手指: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还有很多人在践行我们的口号,在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霍鸿英,你知道组织里有混吃等死的,就该去整改,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而不是来打击积极分子的积极性”
江浸月明明顶着与之前大差不差的神情,旁人却能感觉到,此刻她真的生气了。
江浸月冷冷地对霍鸿英伸出手:“给我。”
“我是来拿α0然后去任务的,不想听你说这些。”
霍鸿英很无奈地笑笑,那笑容里有无奈又有钦佩。
她递出手中的东西:“给。”
其实她早就知道不是吗?
江浸月就是这样的人,倔强,固执,死板,认死理。
或者换一种说法。
她永远坚定的、执着的,朝着认定的目标走下去。
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是她钦佩的傻子。
江浸月伸手拿过α0,它的外观像是白色的女士电子表,并不起眼,不会惹人注目。
霍鸿英的收敛了刚才知心好友的模样,正色道:
“全球超自然事件处理部门情报处A组组长江浸月,α项目自愿参与者,总部现派遣你前往安城辽市与后勤部A组组长陈玥对接,正式加入α项目的实施。”
江浸月也收起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恢复原本正经严肃的神情:“是。”
霍鸿英:“为了避免被研究所发现异常,顺利进入α禁区,在任务正式开启之前,你需要佩戴α0,清洗掉所有关于组织的记忆,服从组织安排,在陈玥组长的协助下正式进入α禁区完成任务。”
“你将遗忘与组织有关的一切,直至任务完成。”
陈玥,是她的母亲。
过往似潮水般向她涌来,直到彻底将她淹没。
她就那样,溺死在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里。
在她的认知里,她只是亿万普通人中的一个,过着平凡的生活,人生中最大的改变是那年和公司签了合同,成了某个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的替身。
然后就是在公司的允许与纵容和母亲的极力要求下从替身转型成明星,接着被正主厌恶,被全网黑,为了逃避这些来到淮城。
也只是和大多数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就那么一点儿,仅此而已。
她愣愣地看着影像重播,看着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神情淡漠的自己。
那不是她啊。
那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突然成了什么情报处A组的组长?
世界上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个全球超自然事件处理部门?出问题的不就只有淮城吗?这不是只要军队来就能解救她们吗?
淮城怎么就变成α禁区了?他们早就知道淮城会发生这些事了吗?
那只是只手表啊,即使她忘记是什么时候买的,那也只是只手表啊,怎么就成了什么α0?
她的母亲陈玥怎么突然成了后勤部A组组长?成了她的同事?
怎么她的人生就变成了剧本?
可是投影里的内容和刚才接收的记忆都告诉她,这就是真实的。
脑袋又疼又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白朕的身影出现重影,所有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最后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是白朕蓝色的唇,离经叛道,熠熠生辉。
白朕伸出手臂接住了她。
“嘀嘀——”
高亢而绵长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影像被收束回α0内。
漆黑闪烁的线条被撕裂开来,数道佩戴着北极星徽章的身影出现在此地。
为首的人留着齐耳短发,眉骨较高,看起来很是英气。
她出现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白朕怀里晕倒的江浸月,当即脸色一变,抬手就欲攻来。
旺财浑身的鳞片都炸开来,嗞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壮胆。
白朕将江浸月推到对方怀里,闪身退到一旁:“做你们的事,别来招惹我。”
“霍鸿英,你与其将注意力放到我这样的边缘人物身上,不如去干该干的事,然后想想怎么和江浸月解释。”
霍鸿英动作一顿:“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更重要的是,她怎么知道“该干的事”是什么?
“你看过α0里的内容?!”
霍鸿英面色一变。
能进入α禁区,又和江浸月有交集,甚至看过α0里的内容,她是谁?研究所的人?还是只是某个未被记录在册的民间异能者?
白朕漫不经心地一笑:“这很重要吗?”
“现在重要的难道不是去完成项目α吗?江浸月都给你们探出一条路了,不去走完它吗?”
黑暗淹没了她的身形,同时被淹没还有她身旁那只丑陋的小怪物。
待黑暗褪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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