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之中,朱慈烺不时还会命令停下,实地探查,因此每日只行五十里,四天后,朱慈烺的御驾来到宁远。
宁远文武迎接。
对于宁远,朱慈烺已经很是熟悉了,但在歼灭建虏主力,收复锦州之后,看向宁远的心情,却又格外不同。
锦州宁远都是关外的风云之地,明末清初,多少豪杰英雄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
……
在宁远休息一日,视察觉华岛码头之后,第二日,朱慈烺的御驾离开宁远,往山海关行进。
也就在途中,朱慈烺得到了孙传庭的军报。
因为多尔衮烧毁一切,实施了坚壁清野,孙传庭又是一个谨慎的性子,所以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太快,现在吴三桂马科的前锋骑兵,刚到了距离牛庄驿六十里、距离海州八十里的西宁堡,孙传庭率领的主力中军,则刚过了平洋桥。
除了汇报军情,说建虏集结败兵于海州和牛庄驿,复州盖州的残兵残将也都退回海州,以多铎为将,妄图死守之外,孙传庭也急报了建虏方面的最新情况,说,多尔衮虽然大败,并被罢黜了亲王的爵位,但依然担任领辅政,为建虏朝局的实际掌控者,而多尔衮担任领辅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出了求和信息,并且派了大学士巴哈纳和祖大寿两人为使者,往大明议和而来了。
“哦?”
听到建虏派祖大寿为使者,第一时间,朱慈烺微微惊奇,随即明白了多尔衮的用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多尔衮果然很懂,用祖大寿为使者,看起来也有诚意,也算是完成了大明当初对于谈判的先决条件。
但只是一半,洪承畴还没有放呢。
只不过时过境迁,大明已经没有必要再和建虏谈判了。
建虏只能是无条件的投降。
所以,朱慈烺想更多的是祖大寿。
当初有多少的尊荣,现在就有多么的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
不知道祖大寿如何想?
又不知道祖大寿如何面对宁锦的父老乡亲?面对大明的故朋亲友呢?
“不必缉拿,就让祖大寿以使者的身份到京师来。朕要看,多尔衮有什么花招?”
朱慈烺用朱笔回批。
祖大寿是朝廷大逆,但是遇上,明军上下自然是要缉拿的,而不管祖大寿有没有什么建虏使者的身份。
……
西宁堡。
西宁堡距离牛庄驿二十余里,自从建虏屯集重兵于牛庄驿和海州,大明前锋吴三桂和马科的关宁骑兵出现在西宁堡附近之后,这里就成了双方对峙的前线。和过往不同,在经历了连续的胜利之后,大明骑兵已经完全抛弃了对建虏骑兵的畏惧心理,整个上下焕然一新,面对建虏,不再是畏惧,而是迫切求战,居高临下的俯视。
但今日,有一队建虏骑兵出现在西宁堡前面的道路时,关宁骑兵却并没有攻击。
因为来的是建虏的使者。
一队十几人的建虏骑兵,护卫着两辆扬着使者旗的马车,正在道上等待。
而在他们周边前后,几十个关宁骑兵正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他们,但使他们有所异动,立刻就会将他们全部斩杀。
马车里,祖大寿闭目养神。
祖泽清立马车边,在惶恐、不安之外,眼神又微微有些期待。
因为眼前这些关宁骑兵的总将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表哥,原宁远总兵吴三桂。
但祖泽清失望了。
吴三桂根本不见他们,只是公事公办,派了几十个骑兵护卫(监视)他们,往后方众军而去。
祖泽清很失望。
祖大寿却始终平静,他是大明朝廷的大逆,若不是有孙传庭的命令,吴三桂说不定早已经将他拿下了,
在朝廷的诏令,军令面前,没有什么舅舅外甥可讲的,如果他是吴三桂,他也会这么做,甚至会残酷,不但避而不见,说不得还会派人派人痛斥痛骂,责问他为什么要投降建虏?以向朝廷表达忠心。
吴三桂没有派人骂,只是不见,论起来,还算是给他这个舅舅留了情面。
……
车轮向前。
在广宁骑兵的监视下,巴哈纳和祖大寿去往平洋桥。
而随着深入,周边的明军越来越多,而建虏派了祖大寿为使者的消息,也渐渐传了开来。很多明军将士聚集在路边,对祖大寿的马车指指点点,更有人高声怒骂叛贼。
祖泽清面色通红,又害怕又担心。
车中的祖大寿却始终面无表情。
“原来是祖大帅啊,久仰,久仰啊!”
甚至是到遇见昌平总兵刘良佐,刘良佐出言讽刺之时,祖大寿都面不改色。
刘良佐出身辽东,曾经在他手下为将。
黄得功则是握刀怒视,然后恨恨的呸了一口气,用了一个从隆武皇帝那里学来的新词:“汉奸!”
----若不是隆武陛下有旨,孙阁部有令,他非是一刀结果了祖大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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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不止是武将,也开始陆续遇见文官。
比起武将,文官们可就尖酸不多了。每次见面,都极尽讽刺,当然了,也有指着祖大寿鼻子,直接痛骂的。
祖大寿唾面自干,一路,任由辱骂,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敢回。
终于是到了平洋桥,大明中军主力的强大气势,震撼了建虏一行,他们一个个都是色变。
孙传庭鄙视祖大寿的为人,根本不见他,只派了一个七品的小吏,代表大明朝廷,接了他们的“国书”。
这份国书的内容,祖大寿并没有见过,巴哈纳一直随身携带,根本不让他看。祖泽清一直怀疑,其中有对他们父子不利的信息,但祖大寿却仿佛不知。
……
夜晚,处在大明军营之中,祖泽清胆战心惊,夜不能寐,只恐半夜有人忽然冲进来,忽然摘了他的脑袋,祖大寿却是鼾声如雷,睡的深沉。
第二日,巴哈纳和祖大寿在大明骑兵的监视下继续上路,往大明京师而去。
随后,过广宁,又行了两天,来到了大凌河。
自从过广宁之后,祖泽清清楚的感觉,老爹祖大寿的情绪隐隐的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面无表情,密目养神,而是掀着车帘,久久望着车外的景象,动也动。
-----祖大寿的前半生,就是在宁远锦州广宁一代渡过,对他来说,再没有比这三个更熟悉的地方了,眼前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都让他熟悉,但同时又让他陌生……
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这一夜,就在大凌河堡休息,过了大凌河,就是小凌河,小凌河之后,就是缠绕祖大寿一生,令他生死不得,荣辱集于一身的锦州城了。
晚间休息之前,祖大寿站在大凌河边,望着河水。望着西岸的方向,久久不动。眼神似激动,又似悲戚。
晚上,祖大寿忽然将祖泽清秘密叫到了自己帐中。
“就在这里吧,我的死期以至。”祖大寿道。
祖泽清大吃一惊:“父亲,这是为何啊?”
“你知道多尔衮为什么要派我为副使吗?”祖大寿平静无比。
祖泽清惊惶的摇头。
“就是为了将我的人头,送到隆武的手中,以解大明上下的怨气!”祖大寿指了指自己花白的头颅:“石廷柱、金砺、吴守进都凌迟了,我这个边关大帅,还能有好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明又何曾将女真当成国?这古往今来,又何曾有投降的大帅,担任使者,去往故国?所以,我必死!”
“父亲……”祖泽清已经惊骇的跪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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