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校强压住那股铺面而来的腐肉气息,向身后的两个军士挥手,两人迈步上前,将张献忠提拎起来,摆坐在墙壁之上,这中间,张献忠低着脑袋,披头散发,毫无反抗,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张献忠,睁开眼睛,你可认识本官是谁?”
陪朱慈烺一起站在牢门的乃是军辅高斗枢。他在郧阳巡抚的任上,数度和流贼大军交锋,其中就有张献忠的献营,虽然两人没有亲自面对面,但对彼此的名字,却是极其熟悉的。
听到高斗枢嘹亮的声音,张献忠慢慢睁开了眼睛,喘息着,借着午后的阳光,他奋力的张望,辨别着站在牢门栅栏外的那一行人。
---午后的阳光同样照着他的脸。他蓬头垢面,咬牙切齿,脸上的麻子越发的清楚,即便已经是穷途末路,死期将至,但就在睁眼的那一刹那,朱慈烺仿佛还能看到他眼中的凶残和暴虐之光。
这魔头,果然是凶神恶煞。
“回话!”
见张献忠只是瞪眼冷笑,不说话,那小校狠狠踢了张献忠一脚。
这一脚,几乎是将张献忠踢倒,而张献忠也似乎是被踢醒了,他强自坐稳了,望着穿着绯袍的高斗枢,哈哈大笑:“老子管你是谁?看你那狗模样,也不过就是一个狗官,恨老子现在败了,不然哪有你在老子吆五喝六的机会?老子早将你大卸八块,扔到乱葬岗上喂狗了!”
那小校吃惊,想要踢张献忠,但踢到一半,他的脚尖却是收了回来,因为他忽然看到隆武帝皱起了眉头。
虽然双腿已经腐烂,麻子脸上甚至隐隐有死人斑,但张献忠的感官却是极其灵敏,他像是感觉到了小校不同寻常的动作和目光,于是他慢慢侧头,看向站在高斗枢身边的那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小吏。
两人目光对视,朱慈烺的眼神平静如水,张献忠却是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仿佛是要择人而噬。
佛野兽虽狂,但在平静的湖水面前,却也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哈哈哈哈~~~”
咬牙启齿的张望了片刻,张献忠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举起带着镣铐的手,指着朱慈烺,大声狂笑:“狗皇帝,狗皇帝~~~”
一边骂一边想要跳起来。
两个军士急忙按住他。
周边人都是大惊,谁也不知道张献忠是怎么认出来的?
朱慈烺却是冷静,心说张献忠果然是大贼,眼力非是一般人可比。
既然被认出来了,朱慈烺也不再隐藏,他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冷视张献忠,平静但不失威严的说道:“是朕,张献忠,你眼力不错,可惜人面兽心,不走人道,今日恶贯满盈,众叛亲离,你可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哈哈~~”
张献忠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阵狂笑:“果然不错,果然是朱家小皇帝!老子这一辈子还真没有佩服过什么人,李自成算一个,你是第二个,但老子佩服你的不是你的权谋,也不是你的兵马,而是你的嘴皮子,连老子的干儿义女,居然都能被你说动,小皇帝,老子真服你呀!”
“你错了张献忠,说动他们的,不是朕,而是你呀。”朱慈烺冷冷。
张献忠哈哈笑:“屁话!”
“如果不是你暴虐成性,杀人如麻,连妇孺小孩都不放过,只为自己,完全不想他人,李定国和李湘云又怎么会对你灰心失望,以至于被朕说动呢?张献忠,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自古暴虐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今日先被刘志凌迟,继而被朝廷捕获,这都是天意。”
“哈哈哈哈,什么天意,都他娘的是狗屁!”
张献忠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忽然疯狂的大叫了起来:“凭什么天意让你做皇帝,让老子做流贼?老子哪里比你差?”
“老子自从崇祯二年,反抗这狗朝廷以来,胜有之,败亦有之,还降过朝廷,但老子为什么最后还是反了,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这狗朝廷不公不义,说话和放屁一样,毫无诚信!”
“那些当官的心中,根本没有百姓,他们视百姓为蝼蚁,百姓的死活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关心他们的官帽,只关心金銮殿殿上的狗皇帝,百姓稍有不满,都被他们视作叛逆,恨不得将你九族都诛灭了。”
“狗官们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百姓们却连树皮草根都吃不上,不说别的,就说咸宁城中的李举人,不过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匹夫,还只是一个举人,就能有千亩的地,家中小妾三四个,佣人五六十,吃穿用行,都他娘的是最好的,你再看咸宁城中的百姓,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食不果腹。”
“一个咸宁县都如此,天下又有多少?”
“如此不公不义,还谈什么天意,都是狗屁!”
“这样的天,不要也罢!”
“别人能忍,额老张却不能忍,即便是天意,老子也不服气,老子也要搏一把!”
“不杀尽天下的狗官,推翻这狗朝廷,额老张誓不罢休!”
“那些不帮助老子,却跟着狗朝廷做恶的人,也都不是好东西,也都一个不能活!”
“老子这也是天意!”
“但这个天不是别人,就是额老子自己!”
……
“住口!封住他的嘴!”
听到这里,一直强忍的高斗枢终于是忍不住,他跺脚大叫。
小校和军士急忙手忙脚乱的堵上了张献忠的嘴。
几乎同时,高斗枢连同牢门外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跪在了地上。
---张献忠的话,已经不止是大逆不道,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不寒而栗。私下里言说,都是诛灭的大罪,何况对着当今陛下,张献忠已经是必死之人,无所顾忌,高斗枢却不能不吃惊--张献忠或许有胆子乱说,但他们最臣子的,却没有胆子乱听啊。
朱慈烺默然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的默然并不是因为张献忠的狂悖,作为一个穿越者,更疯狂的、甚至要将黄帝陵炎帝陵都要挖出来曝尸、祖宗都不认的话语他也听过,相比之下,张献忠今日所嘶吼的,不过就是一个底层枭雄、杀人魔鬼、在临死前的歇斯底里罢了。
令朱慈烺沉默的是,他在想,像张献忠这样的狂悖,哪个王朝,哪个时代都有,但却只有在明末时期造成了大动乱,翻起了这么大的风云,造成了这么大的祸害。这其中除了一部分的天灾和巧合,张献忠个人的能力,更多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大明朝自己,是大明朝的畸形体制造就了李自成和张献忠……
不止内忧,连大明最大的外患女真建虏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大明朝一手造就的。
政事军事人事皇权,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大明朝的封建体制看似已经近乎于完善和完美,但其实却也走到了一个瓶颈,如果不改弦更张,全面改革,非是要覆灭不可。
--没有李自成,还会有下一个王自成。
知道危机,知道根源,下一步就是如何化解。
化解之策其实已经在朱慈烺的心中,但要如何实施却是一个大问题……
想到此,朱慈烺心情沉重,越发感觉到时间的紧迫。
……
第二日。
大贼张献忠在武昌被凌迟。
倒也是硬气的很,直到临死前,张献忠都在大骂,一口一个娘求的,又咒骂台下观刑的老百姓,说变成了恶鬼也要找他们索命,其时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隐隐有雷电闪现,吓的围观的百姓散去了大半,张献忠见后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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