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子岭之败,对他们父子三人都是沉重的打击,尤其是年轻的岳乐,眼前的囚室就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最愤愤不平的是,自己父子三人是主动投降的,就算不被尊敬,但也应该被优待啊?何以被关在这简陋的囚室中,一连就是一个月?明国身为大国,怎么连这一点气度都没有?
朱慈烺听到了岳乐的喊叫,不过并没有走过去。
就交代材料来说,岳乐交代的还算是严实,应该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只可惜他还年轻,除了他正蓝旗的事情,对其他七旗的事情几乎是毫无所知,即便是正蓝旗的事情,很多他也是糊里糊涂,知道的并不准确。
朱慈烺迈步离开,博和托和岳乐只是犬子,阿巴泰的三个儿子,唯一有点能力的就是后来成为清初理政三王之一的博洛。
那日在墙子岭,博洛带着残兵冲阵,被精武营生擒,此时正被关押在京营之中。
从顺天府衙离开,朱慈烺去往京营在宣武门日中坊的一处营房。
博洛就被关押在此处。
同样是一间囚室,一张桌子,脚链手铐和一堆干草,不过和两个兄弟不同,博洛在最初被俘之时反抗激烈,一度想要撞墙自杀,军士不得不严加看守他,后来听说父亲和两个兄弟都投降后,他渐渐沉默下来,不再自杀,每日只是痛苦的咬牙。
因为他在冲阵时,腿部受了伤,朱慈烺令军医给他医治,也只有在面对军医的询问时,博洛才会偶尔说一两句,其他时间都是默默。
从最初的自杀到现在的平静,博洛心思有一个转变的过程,朱慈烺虽然是第一次来见他,但关于他每日的动态,值守的军士每日都会汇报,因此很是了解。
“博洛!”
看守军士大声喊。
但博洛躺在干草中,却动也不动。
朱慈烺抬一下手,示意不必再喊了。他知道博洛还无法面对败局,心中充满了羞辱愤怒自责,不过时间是最好的武器,既然博洛已经放弃了自杀的心思,那么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沉默是没有意义的,要么主动配合,要么就在耐心耗尽之后被送上断头台---阿巴泰,博尔托和岳乐都可以被放回辽东,但博洛不行,博洛是建虏下一代中的精英,朱慈烺是绝对不会放他回去的,要不为大明所用,要不就是一刀平断,绝了这个后患。
隔着窗户望了一眼博洛,朱慈烺转身离开。
除了博洛,此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俘虏,那就是蒙古察哈尔部的一个分支,和林格尔部大汗宝利德之子,那日松。
察哈尔部乃是最后一个蒙古大汗林丹汗的直属部落,最鼎盛时,有战马数十万,带甲之兵将近六万,林丹汗本人更是雄心勃勃,以成吉思汗为偶像,想要重新统一大蒙古,并为此四处征战。可惜,建虏在辽东忽然撅起,打乱了他的计划,加上林丹汗本人志大才疏,昏招频出,大好的局面在几年之内就毁于一旦。当然了,明朝也是有责任的,在林丹汗和建虏征战期间,明朝犹豫不决,没有对林丹汗提供有力的支持,也是林丹汗快速败亡的原因之一。
蒙古和建虏都是大明提防的对象,大明不想任何一方坐大,本想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再出手,不想林丹汗太不争气,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等明朝想要出手,已经是来不及了。
连番大败之后,林丹汗丧失了胆气,不敢再和建虏争锋,带着少部分的部族渡过黄河,向西迁移到土伯特,西藏一带,后病死,黄金家族没落。
此后蒙古草原再没有一个统一的大汗,而在西藏喇嘛的册封下,大部分的蒙古部落的首领都被加上了大汗的头衔,此后建虏改制,将蒙古改成八旗,大汗又变成了都统或者是副都统。
注,只是内蒙古,外蒙古的喀而喀部和车臣部直到清军入关都没有降服,康熙年,葛二蛋在外蒙古崛起,那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林丹汗败亡之后,大部分的察哈尔部落,都投降了建虏。
崇祯二年,建虏第一次入塞,能选择的地方不多,只有喜峰口少数几个地点,因为当时察哈尔等诸部落沿边放牧,实际上为大明起到了藩篱的作用。而林丹汗的失败和西迁,等于是将长城边界让给了建虏,从此之后,建虏肆无忌惮,可以从大同到山海关之间,两千里的范围内,任何一个地点破关入塞,而大明事先很难得到消息,因为长城外面的蒙古部落,都已经臣服于建虏了。
此外,因为有蒙古部落的支持,建虏入塞也不再需要携带大量的军需粮草,从蒙古人那里就地征用就可以了,而蒙古人跟随建虏入塞,一连几次,都抢的盆满钵满,尝到了甜头,比起建虏,他们入关抢掠的心思,一点都不弱。
但这一次,他们栽了大跟头。
尤其是潮白河边的伏击,蒙古正白旗的四千骑兵连同旗主伊拜在内无一漏网,死者三千余,俘虏四百,伊拜本人因为反抗激烈,被当场斩杀。蒙古正白旗是由原布尔哈图等与旧喀喇沁一部合并而成,旗中壮丁一万人,此番在潮白河边折损四千,等于是没有了一半的壮丁,更不用说死去的都是蒙古正白旗之内的精兵和强将,剩下的六千壮丁,短时间之内,几乎很难组织起什么战力,也就是说,蒙古正白旗已经废了。
对蒙古正白旗来说,正白旗主力被歼是一个噩耗,但对那日松来说,却未必如此,他和他父宝利德当日在林丹汗帐下时,曾经率部和伊拜血战,那日松的一个弟弟死在伊拜刀下,双方是有血仇的,去年建虏整饬蒙古,将蒙古部落编为蒙古八旗,正常的话,那日松和他父应该被编入蒙古正白旗,但最后却是变成了正蓝旗,原因就是双方的心结还没有解开。
此次入塞,那日松率领族中一千骑兵加入,原本他应该追随多铎的骑兵大军,往居庸关而去,不想忽然染病,不能上马,更不能射箭,因此只能留在宣化大营修养。其麾下骑兵由副将统领,跟随多铎而去。原计划,那日松第二天就会出关,返回部落养兵,不想当晚明军忽然杀到,将宣化大营搅了一个底朝天,张存仁败走,那日松来不及逃走,当场被活捉。
原本,明军将官都没有太把那日松当一回事,只把他当成了普通的蒙古小将领,但朱慈烺翻阅俘虏资料之后,却对那日松大感兴趣,令人将他带入京营,又令军医详加照顾。到今日,那日松的病,终于是痊愈了。
所以朱慈烺今日到此处军营,博洛只是捎带,那日松才是他此行的重点。
那日松今年三十多岁,膀大腰圆,颧骨突出,鼻根低,眼睛细小,满脸的络腮胡,典型的蒙古人长相。自从被明军俘虏,他就惊恐不安,只恐明人杀了他祭旗,不想明人不但没有杀他,反而细心为他医病,日常居住的也不是囚室,而是一处单独的小院,虽然院前院后都有重兵看守,但比起其他俘虏睡在干草为铺的小小囚室,他这绝对是优待。
那日松不明白,明人为什么要优待自己,难道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原本,朱慈烺是不知道那日松的这些情况的。
而那日松也非常狡猾,那日在被生擒之前,他换了衣服,假装成了一名普通的蒙古士兵,身边的人也为他遮掩,若不是明军严厉审讯每一个蒙古俘虏,令其交代身份和知道的军情,说不得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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