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并非没有忧虑。
遂发枪对三重铁甲的有效杀伤距离是六十步,最佳是五十步,而六十步的距离,骑兵一个急冲就可以到,噶达浑率领的骑兵不多,只一千人,鸟铳兵有六百,六百对他一千,数量不吃亏。如果对方骑兵是两千,或者三千,然后不顾死伤,连续不停的冲锋,六百鸟铳兵以遂发枪三十秒一发的装填射击速度,根本压制不住。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有大批的建虏重甲骑兵冲到阵前,和明军展开近身肉搏。
即便有一人高的长盾和密集长枪,即便有手榴弹,但以建虏的悍勇和重甲保护,最后的胜利天平,未必就会倾向大明。
当然了,大明人多,这种人命换人命、精锐换精锐的血战,一场大战役下来,就足以令建虏亡国。
但精武营是朱慈烺的心血,是他荡涤天下、重整江山的基石,非到必要,就算是建虏想换,他也未必会同意呢。
另外,建虏骑兵在冲锋的同时,会不停的倾射箭雨,长盾兵和长枪兵都是静止的,前后左右都有同袍铠甲的保护,防御力比较好,鸟铳兵却一直在运动,前近射击,后退装弹,进退之间缺乏保护,就刚才的交锋看,倒在建虏箭雨之下的,八成都是鸟铳手。
这两点,都需要改进。
最后,亲眼目睹正红旗精锐骑兵的冲锋,朱慈烺对八旗兵的战力,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从一开始,朱慈烺就不敢对八旗兵有任何的小视,十万不到的八旗兵,最后能裹挟着汉军旗和蒙古旗,加上一些杂牌汉奸兵,就席卷了大明的天下,靠的绝不是侥幸,在这个时代里,在东亚这片区域里,能和八旗铁骑正面抗衡的部队,还没有诞生。
即便有了遂发枪,在残酷训练下,有了一支能打硬仗的精武营,面对建虏八旗时,也要万分小心。
李岩有句话说的是对的,李自成可以败,八旗兵也可以败,但他朱慈烺不能败。
一旦败了,原本就对他领兵有所不满的朝臣,必然会群起攻击,“请”他回宫读书,专职学习治国理政之能。
就现在的朝局,他不敢保证父皇不会改变心意。
“噶达浑主子死了……”
噶达浑被杨轩一枪击毙,当那披挂着三重铁甲,前心后背却出现一个血洞的尸体砰然倒地时,后续上冲的建虏骑兵一阵惊呼,冲到明军阵前的也回头观望,然后发一声喊,不再攻击明军的盾阵,而是拼命来抢噶达浑的尸体。
砰砰砰砰……鸟铳连续集放。
后方。
两百步之外。
看到前冲的八旗勇士在明军鸟铳的攻击下,瞬间就倒下了一大片,就如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满达海惊的脸色发白,他万万没有想到,明军的鸟铳竟然如此厉害,八旗勇士的双重甚至三重铁甲,在刚才的那一刹那,好像是失去了效能。尤其当噶达浑落马时,他脸色刚苍白,脑子嗡嗡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生火铳,自生火铳……这一定就是明国太子在开封使用的自生火铳!”
宁完我脸色苍白的喃喃自语。
明国官军在开封大败李自成的一些细节,建虏隐藏在明国的谍工,回报了不少,其中就有明国官军在开封使用了一种不用火绳点火的新式火枪的重要情报,黄太吉听后极为重视,出征临行时,他分别叮嘱多铎和阿巴泰,要他两人一定小心明国的新式火枪。
不过除黄太吉一人之外,建虏其他将领,包括宁完我这个自认为聪明绝顶的谋士,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就在这一刻,在正红旗重甲骑兵不住落马之时,宁完我忽然“觉悟”了。
“主子,明军火枪厉害,硬冲是冲不过去的,令噶达浑回来,我们和伊拜会和,往南面杀!”
宁完我把目光从战场上收回来,低声向满达海建议。
作为一个通晓政事和军事的老汉奸,他清楚意识到了险境的临近,今日所见的明军,和他印象中的明军截然不同,不但火器犀利,而且甲胄齐全,不慌不忙,面对建虏铁骑的冲击,竟然有巍然不动的气势。
满达海已经没主意了,点头:“好,那就令噶达浑回来……”
就在此时,明军此起彼伏的鸟铳声忽然停住了。远望去,笼罩在明军盾阵上空的硝烟正随着北风飘荡。
前方忽然响起一片惊呼。
接着,三百多个正红旗骑兵从前方败退而回,大哭:“主子不好了,噶达浑阵亡了!”
冲阵一千人,只回来三百多人。
“什么?”满达海脸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拨马上前,正看到被正红旗骑兵拼命抢回的,搭在一匹黑色战马上的噶达浑的尸体。看到那熟悉的盔甲和身形,特别是后背的那个大血洞,满达海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噶达浑可是我正红旗的勇将啊,怎么可能……
“主子莫要着急~~”宁完我急忙扶住满达海,咬牙道:“伊拜还在,我们和他合兵一处,一定能从这里杀出去!”
满达海正要回答,就听见马蹄急促,一大队的蒙古从前方退了回来。四千多蒙古兵,现在退回来的连一千人都不到,一个个都是脸色惊恐,恍如刚从地狱之中逃出来的惊弓之鸟。
“我们伊拜主子,在山上战死了……”有蒙古兵大哭。
“啊?”
这一次,连宁完我都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慌和恐惧了,不过他仍然竭力控制情绪,大声进言道:“主子莫要慌,我们可以想办法渡河,最重要的是,我大清主力还在,奉命大将军得到消息,一定会派大军来救我们的!”
满达海满头冷汗的不说话,只看向潮白河的对岸。
和刚才不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潮白河的对岸,出现了一股明军,人数并不多,只五百六人,此时正沿河巡视,八旗骑兵九成九都不会游泳,一人深的河水,趟下去必死无疑,即便是能找到浮木之类的渡河工具,泗水过河,等到了河岸边,迎接他们的,也必然是明军的刀枪剑戟。
所以,渡河没有生机。
那么好像就只剩下固守待援的一个选择了。
但明军大炮却一直在轰鸣,每一声炮响,都意味着八旗勇士的伤亡,身边没有一寸土地是安全的,没有城墙,也没有遮挡物,没有“固”,又怎么能待援呢?
“往山上杀!”满达海抬起头,红着眼珠子,困兽犹斗的吼道:“我大清勇士天下无敌,山上的明军虽然多,但未必能拦住我们!”
宁完我摇头:“明军诡计多端,做了这个局,绝对不会留给我们上山脱困的机会。我料山上必有陷阱。不然伊拜也不会轻易阵亡。再者,我大清勇士是重甲,仰攻徒耗体力,脱去甲胄,又难以抵抗明军的箭矢和鸟铳,所以主子,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回河边固守!这里距离怀柔不过二十余里,相信奉命大将军此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然后不管满达海同意不同意,冲他身边的白甲兵吼道:“愣住干什么?还不快保护主子撤到河边,下马固守!”
满达海身边的牙巴喇白甲兵们相互一看,知道宁完我所说是唯一办法,不能上山,不能下河,那就只能固守待援了。于是轰然一声答应,护卫着满达海撤到河边,下马结阵,将满达海护卫在中间,用战马或者是战马的尸体当成是抵御明军炮火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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