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样的小庙,寻常是无人光顾的,更不可能有多少的香油。
可这清幽的所在,却不残破,且也显得干净。
此时,几个沙弥手做着佛礼,低头如木桩一般对着寺庙后院的一处小凉亭。
凉亭里,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此时正抚着琴。
琴音悠然,颇有几分自得的样子,他面对的方向,是一汪池塘,池塘之中,荷叶已是败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自水中突兀的冒出来。
此时……正是万物萧索的时候,似乎只有这琴音,方才给这萧瑟之中,带来几分春意。
一老僧匆匆而来,到了亭前,却不敢进去,只是驻足,行了一佛礼道:“相公……”
琴音戛然而止。
老者没有回头,在琴音断了之后,他悠然的拿起一根簪子,挑了挑琴头的燃烧着的檀香。
老僧随即道:“长安那边,有了音讯了。”
老者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唔。”
“太上皇那儿,接触了几个伺候他的宦官,他们都说,太上皇现在悠然自在,雄心已是不在了。”
“嗯。”
老者没有回头,眼睛只落在那池塘上。
“北衙那里,不少军校倒是至今都怀念着太上皇的恩泽……”
“有何人?”
“说不准。”
老者笑起来:“是啊,这个时候,谁说得准呢?现在只得等消息罢,消息来了,才会有人肯做选择。”
老僧沉默。
老者不由问道:“何故不言呢?”
老僧想了想道:“其实军中倒是有不少人是心向太子的,至于太上皇……”
“老夫岂有不知啊。”老者淡淡的道:“太上皇……年纪大啦,一旦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这天子,让给自己的孙儿,也未尝不是坏事。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可不是他说想做太太平平的上皇帝,就是可以做的。有多少人的荣辱,当初维系在他的身上……哎……”
老者幽幽的叹了口气,随即又道:“不必急,等消息罢,等那消息来……悠然自得的人,便也会生出欲望。心怀不满的人,便肯站出来。平日里闷不做声的人,自然也就敢大声说话了。”
老僧听罢,忙是颔首:“相公说的有理,谁逃得过人欲呢?贫僧在此,成日吃斋念佛,供奉佛祖,享佛门清幽,却依旧躲不过这心中的业障。之所以大家愿做清闲人,不过是没有契机罢了。”
“时机……就要来了。”老者淡淡的道,唇边却是带着点点笑意,而后道:“那时候,势必要天下大乱,也是不甘心的人,重新看到希望的时候了。”
老僧默然。
回头,几个沙弥似已走了个干净。
原来他们见了老僧来,便已悄然退开。
老僧行了个礼,而后退走。
而此时,后院里又响起了琴音,只是这琴音,却再无方才的悠然,而是多了几分浮躁和肃杀,几处音节铿锵有力,如刀剑叫名,又如雷音刺破了苍穹。
池塘边的柳树上,一段败柳随风飘下,落入池水,这炊皱了的池水,霎时间,起了涟漪,就如同此时的局势!
………………
走了两日……
车马终于在最后一个车站停了下来。
李世民甚至已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他只晓得,自己已深入了大漠,至于真正抵达了哪里,便无从知晓了。
“此处叫宣武。”陈正泰似乎看出了李世民心中的疑问,适时地道:“沿途上的车站有十三座,每一座车站,将来都会有牧人定居,将来这里会热闹起来,形成一个个市集,会有无数的货栈平地而起,所以……陛下……学生未雨绸缪,将这些车站,都先取了名,将来这些车站名,等车站演化成了城镇之后,这城镇的名,也就有了。”
李世民心里思量,他大致是明白陈正泰的意思了,每一处车站,都意味着成为一个木轨铺设之后的节点,人们可以在此登车和下车,也可能在此装载货物和卸下货物,先有了牧民,会守卫这里的木轨,渐渐会有商贾,商贾来了,就需要货栈,货栈建了起来,会出现有人看守。
等人开始密集之后,就会有更多的车马行和客栈,也会有许多东西贩售,附近的牧人和商贾以及伙计,都要在此花销,渐渐的,会聚集更多的人。
他不由大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竟连这个,竟已想到了。”
陈正泰认真的道:“这还不是陛下时刻教诲儿臣吗?儿臣哪里懂什么大道理啊,都是平日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
李世民张口想说什么,可最后这些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去。
这个家伙……身份还真是随时能够自由转换,一下子以学生自居,一下子做出自己的女婿的样子,可能下一刻,他又变成了恭顺的臣子了。
李世民看了看周围,随即道:“为何在此停留?”
“再往前,就不能走了。”陈正泰遥指着木轨延伸的方向道:“北面二三十里,匠人和劳力们正在施工呢,这木轨,还未完全贯通,所以到了宣武站之后,便只能换乘马匹了。再走数百里,方可抵达朔方!这草原广袤,即便是千里,沿途也难有人烟补给,所以这最后的行程,只怕就没有在车中舒适了。”
李世民笑道:“没关系,朕正想骑骑马,许久没有骑良驹,倒是生疏了。”
陈正泰眼不眨,气不喘地道:“儿臣就是陛下的千里马啊。”
张千在旁白了一眼,很有想吐槽的冲动。
李世民听闻,则是大笑,他心情不错,初来这草原,见识这样的风光,可谓心旷神怡。又见识了这木轨,确实花销不小,不过此时方才知道陈正泰的用心,倒心里舒坦了!
他随即道:“立马命人预备好马匹吧,我等继续北行。”
“喏。”
车站里…已有车马行和一些客栈了。
这是提供给附近的牧人们用的。
当然,此时还很简陋,毕竟……现在线路还未开通,并没有太多的商贾,看中这里的价值。
而最令陈正泰欣慰的却是,这草原,乃是遂安公主的封地,此处的主人本为胡人,不过……毕竟胡人们是没有产权观念的。
因而……陈正泰也不客气了,来了这草原,首先干的就是确权的勾当,既然是无主之地,那就插上牌子,这些统统都属于他陈家的了。
所有人来做买卖,都需购买陈家的土地。
当然,陈正泰是个有良心的人,毕竟不是那种黑心的商贾。
现在这里可谓是千里无人烟,地虽是陈家的地,可若是有人来租赁和购买土地,大多只是意思意思一下,随便给几文钱便是了,反正……这地陈家有的是,陈正泰不在乎将这些地,用最廉价的价格卖出去。
对他来说,他看重的,只是宣称自己的主权而已,是要让人知道,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自古以来便是陈家的领地,其他人不能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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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都是自己的,因而自朔方至关中这广袤的草原,陈家拼命的将钱砸进去,这数不清的土地,因而有了路轨,有了新的城市,有了一个个坐落的车站。
车站里有一个个新建的客栈和马厩,预备营造的货栈,现如今也已打好了地基,匠人们支起了梁柱,还在紧张的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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