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兄杀弟而得到皇位的李世民,似乎最害怕的,就是这恶报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而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
李世民便道:“太子这些日子,心性确实有所改变,而李泰是被人蒙蔽了双眼,才会利益熏心,做下那许多的错事。太子和正泰若是能矫正他,让他谨守本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往后这李泰,暂时就听你的安排吧。”
陈正泰自是应下。
李世民又过问了新政的事,陈正泰也一一作答,不过李世民心里没底,不知到底实施的如何,此时有些疲惫,便小憩了片刻。
这一路赶路,走走停停,到了高邮县时,已到了正午了。
眼看着那高邮县上头庄就要到了。
那王锦却又带着几个大臣一起跑来,要见李世民,道:“陛下,臣等有事要奏。”
李世民对王锦几个很厌烦。
这几人成日咋咋呼呼的,说什么都是他们有理,浑身上下好似就剩下一张嘴一般,以至于李世民有时候在怀疑,朕的朝堂上怎么都是这种人。
当然,这真不怪王锦这些人。
一切都是李世民纵容的,李世民为了显示自己广开言路,表示自己是个胸襟开阔之人,和隋炀帝那等动辄屠戮大臣的妖艳JIAN货不一样,是以鼓励大臣们进行劝谏,无论有理没理,都表示自己虚心接受。
这一下子……将一群专业的喷子培养了起来,成天各种挑毛病,其实……这也没有错,就如那魏征,虽也劝谏,可至少言之有物,可是有些人,显然是为喷而喷的。
李世民停下了行辇,颇有些不客气:“何事要奏?”
“陛下。”王锦在道旁行礼,振振有词地道:“这上头庄还有二十里地,等抵达时,臣恐已至傍晚了。”
李世民不耐烦地道:“那又如何?”
王锦便道:“臣以为……选择上头庄,不过是臣顺口而已,谁能保证陈正泰会不会偷偷发出了讯息,让快马先行,去上头庄先行去准备呢?陛下巡查的目的,乃是真实的了解民情,既如此……臣听人说,从这里出发,两里地,有一个村落,叫宋村,此村前些日子遭灾很严重,何不妨陛下舍上头新庄而去宋村呢?”
李世民:“……”
好吧,服了。
真的服了。
不得不说,这王锦的技能点一定是点歪了,满脑子都是这些小心思……为了挑一点毛病,还真是挖空了心思啊。
大家都知道,圣驾要去的是上头庄,可现在突然选择两里外的宋村,这显然是要突然袭击,搞的这扬州上下的官吏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倒是真正将弄虚作假的可能彻底的杜绝了。
只是……你特么的琢磨了一天,就瞎琢磨这个?
李世民冷哼,目光却落在陈正泰的身上。
陈正泰倒不以为意的样子,只是微笑道:“你真想去宋村?”
王锦就冷冷道:“当然想去。”
陈正泰道:“其实那上头庄,因为灾情波及的不多,所以扬州都督府并没有重点关照。而宋村一带,却因为受害最严重,扬州都督府格外的重视,因而说起来,宋村现在的情况,可能比上头庄要好一些,你确定要去那里?”
王锦一听,心里就冷笑了!
哼,收起你这故布疑阵的把戏,老夫为官多年,你这点小伎俩,会看不透吗?不就是不敢让我们去宋村,所以故意说这宋村的情况更好吗?
我王某人,见识得多了,岂会上你陈正泰的当?
于是他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陛下,臣恳请去宋村。”
陈正泰感觉这家伙疯了,自己分明已经暗示了,这家伙还要一意孤行。
这宋村受灾严重,因而在这一带,划定为了重振区域,都督府和高邮县做的工作最多,现在这家伙……竟要撞到枪口上,这让我陈正泰很为难啊。
陈正泰唇边勾起会心的笑意,道:“如此也好,反正宋村也不远,免得跋山涉水。”
王锦自以为得计,于是兴冲冲的招呼了许多人,准备先行。
于是圣驾又不得不折道,而那宋村只走过了一段蜿蜒的山路,便遥遥在望了。
此时正是正午,远远看去,那村落上,已是升腾起了炊烟。
炊烟很浓郁,若是再靠近一些,便可看到许多骡马来,还有耕牛。
当众人看到牛马的时候,就直接吓一跳了,这样的小村落,怎的有这么多牛马?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现象啊。
再往前靠近一些,却见一个差人,带着佩刀,领着几个壮丁,赶着牛马,正要出村。
这差人一看到远处大队人马前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架势,一下子竟是被唬住了,连忙吩咐几个壮丁驱赶着牛马到道旁去,不要冲撞了贵人的大驾,而后服服帖帖地站在道旁,一面张望,猜测着这些人是什么人马,一面心里琢磨着什么。
随即,便见一窝蜂的人冲来,却是那王锦等人走的最快,他们一看到下乡的公差,便打起了鸡血一般的兴奋。
这岂不是差人下乡来抢夺小民们的牛马吗?
王锦率先上前,大喝一声:“尔是何人?”
王锦的气势很足。
差人一见,也有些胆怯了,对方头戴梁冠,一看就是官宦,忙叉手道:“不知上官是谁,下吏曾度,乃是高邮县工房的差役。”
王锦便将头抬得很高,一脸不屑于顾的样子:“我乃御史台台院御史,主理匦事宜,今来扬州,便是查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贪赃枉法之事。我来问你,你这牛马哪里来的,可是自民户那里掠来的是吗?你一小吏,这样胆大包天吗?”
他说话间,后头的大臣们亦纷纷到了,将差人围起来,杜如晦也混杂在人群,他看得好笑,第一次……一个小吏身边这么多官围着,倒像是小鬼被十殿阎王围成一团般。
李世民和陈正泰是随后到的,不过他们没声张。
这叫曾度的小吏已是吓尿了,说实话,他还没见过御史,而且眼看着这御史气势汹汹,一时无措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小吏见过郎君,小吏冤枉,不是掠夺牛马的,而是……带着牛马来村里……帮忙的。”
“帮忙……”
许多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不过对此,很多人不以为然,差役下乡,在人们的印象之中,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催粮,一件是抓壮丁。
至于帮助村人的,却是闻所未闻,以至于到了后世的朝代,譬如明朝,朱元璋认为差役下乡多了,是有害的,因而严禁差人随意下乡为祸。
对于这差人的话,王锦自是不信的,就冷笑道:“你以为我三岁稚童吗?这样的话,老夫也会相信?”
这曾度已吓得脸色苍白,连忙道:“确实如此,此地遭了灾,此前大量的壮丁被拉去修河堤,等到新的都督上任,村里大量的粮要熟了,可是人手又不足,因而县里便催促,让下吏们多预备一些牛马,前往受灾严重的偏向去,暂将牛马借用给农人,好教他们及早收割,免得耽误了秋收。”
“现在已至晚秋了,宋村这里,男丁稀少一些,因而……成了重中之重,下吏是六日前来的,现在粮统统都收了,才打算赶着这些牛马回县里去。”
他说得煞有介事,王锦这些人,却是一句话都不信,在他们看来,差役最是油滑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就算上头真有什么善政,这些人也会借着机会,下了乡为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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