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狗奴才!”
阿济格瞪着眼,怒不可遏的吼。
他当然不是吼探骑,而是吼诺木齐。
他给了诺木齐两千精骑,明国宣府兵和大同兵加起来也不过三千骑兵,且都是松山残余之兵,以大清勇士的战力,足以抵挡,但想不到诺木齐竟然败了,而且听探骑所说,败的还十分狼狈,被明军在后方追赶,俨然是崩溃。
亏我平常对你器重,想不到你竟然这般不中用!
瞬间,阿济格恨不得杀了诺木齐。
诺木齐的败,不止是损失了两千兵马,更重要的是破坏了他的计划,原本他令诺木齐拖住宣大兵,他可以慢条斯理的收拾刘肇基,就算刘肇基摆出了铁壳阵,他也有信心攻破,但现在他却没有时间攻击刘肇基了,宣大兵突袭在即,他必须先击退宣大兵,至于撤退,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他阿济格少年领兵,到现在,几乎一战未败呢,今日岂能怯弱?
“巴克和萨穆什哈,令他二人留在原地,继续给本王咬住刘肇基。”
“和度,点三千人,随本王杀退宣大兵。”
阿济格连连下令。
听到阿济格只带三千人,就要迎击宣大兵,众人都是吃惊,急忙跪倒:“英亲王三思啊,宣大兵有万余人,三千人怕是不能应对啊。”
阿济格却是大笑:“你们觉得宣大兵是劲旅。但在本王看来,不过是一堆冢中枯骨罢了,休要多言,就这么定了。”
……
明军战旗之下,见阿济格的大纛向西,一大队的骑兵忽然滚滚而去,刘肇基心中明白,一定是宣大兵从西边杀过来了,心中不禁狂喜,如此时刻,正是给阿济格当头一击,打乱他部署的好时机,同时,在建虏的连续猛攻,尤其是长枪和飞斧的投掷之下,三千精武营,伤亡已经将近一千,若非精武营严格的军律和操练,一般的队伍,早就崩溃了,内外两个理由,让刘肇基立刻下令:“手炸雷,上!”
早就准备好的投掷手兼鸟铳手,立刻点燃火把,从阵中,将一枚枚地手炸雷奋力投掷了出去。
盾墙前后,建虏重甲兵正在和明军的长枪手争夺,枪刺刀砍、惨呼血雨之中,已经是有所疲惫,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能战的明军了,上一次还是在松山,面对明国的九边精锐之时,不过即便是在松山,感觉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的吃力,松山之时,双方兵力相当,甚至明军人数要更多一点,他们以少打多,但今日他们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且四面围攻,竟然是拿不下这区区地三千明军,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随着时间的推移,建虏精锐重甲兵的战力和士气,其实已经在缓慢消退中,不过仗着凶悍的性子,他们依然在猛攻。
当一枚枚冒着火星的手炸雷,从明军阵中飞起,落到他们头顶和脚下时,一些经验丰富或者听说过明军手炸雷的老兵,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对,拼命的呼喊示警,本能的就要撤退,但两军混战,相互人挤人,没有统一的命令,又岂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轰轰轰轰……”
手炸雷爆炸之声,密集响起,在明军盾墙之前,掀起一片白烟。
明军这一波手炸雷,主要照顾的就是建虏的精锐重甲兵,因此,白烟升腾,血肉横飞之中,倒下的多半都是建虏重甲兵,虽然他们身披两重甚至是三重铁甲,但却也是挡不住手炸雷近距离的爆炸,幸亏阿济格已经走了,不然他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心痛的大叫。
一千精锐镶白旗重甲兵,在鸟铳急射,盾墙争夺的激战中,已经倒下了三百左右,此时被手炸雷投掷,又炸倒了一百多,更恐怖的是,更多冒着火星的手炸雷从明军阵中抛了出来,即便建虏军律严格,即便这些重甲兵悍不畏死,但在面对绝对的死亡面前,他们还是胆怯了,“轰”的一声喊,都潮水般的往后撤,其间甚至将挡路的鸟铳兵撞倒在地,随即踩踏,也不管不顾。
精锐重甲兵一撤,其他还在明军盾墙前发愣的建虏立刻就惨了,明军士气大振,刺杀的吼声之中,一支支闪着寒光的枪头从盾墙之后猛地刺出,再猛地收回,将这些倒霉鬼全部都戳成了血葫芦……
建虏败退,盾墙面对的压力,立刻化解,明军将官连连下令,鸟铳兵重新在盾墙上架起枪管,对败退而回,将整儿后背都露出来的建虏,进行猛烈射击。
“砰砰砰砰……”
鸟铳兵又收割一轮。
拼命奔逃,但却来不及逃出鸟铳射程的建虏,不论是满洲蒙古还是汉军旗,顿时就被打的血肉横飞。
只有那些在后方放箭的弓箭手见势头不对,早早地上马逃回,算是逃过了一劫。
现场负责督阵的巴克和萨穆什哈都快要气晕了,英亲王刚走,他们就被明军打的落花流水,这可怎么交代?
巴克气的大叫:“不许退,不许退,都给我回去!不然斩!”
萨穆什哈倒还冷静,他制止住了巴克,说道:“明军火罐犀利,我军重整旗鼓,再战也不迟。”
巴克无奈,只能同意---首先后退的是精锐重甲兵,而重甲兵是旗丁中的精锐,阿济格的心头肉,他可没有胆子拿重甲兵开刀。
建虏四面之兵一直逃出百步,逃到鸟铳的射程之外,都才安下心来,重整阵型,对他们来说,在明军面前丢脸,实在是不常见的事情。等到硝烟散尽,巴克和萨穆什哈仔细一看,脸色就更加难看,明军军阵的四周,层层叠叠,到处都是尸体,红色蓝色白色,八旗各色甲胄在血泊里堆积和浸泡,旗帜兵器更是扔的到处都是----不说在这之前的攻坚,只说刚才的败退,他们就最少扔下了三四百具的尸体。而最为精锐的满洲重甲兵,上去一千人,撤退回来一点,只有六百人不到了。
巴克和萨穆什哈都是脸色发青,他两知道,如果拿不下这股明军,英亲王是绝对不会饶过他们的,但明军摆出了坚实无比的乌龟阵,盾墙长枪在外,鸟铳火罐在内,首战胜利之后,士气更盛,他们要如何突破?
除非能有火炮。
巴克和萨穆什哈都想到了火炮,但他们偏偏没有,他们是偏师,主要任务是牵制明国西面的援兵和劫掠粮草,军中只有少量的、一匹战马就可以驮运的轻型火炮,但现在这些火炮都留在顺义城下,交给了都统色棱掌管---虽然明军三路来攻,但阿济格并不畏惧,他亲率一万六千人迎敌,留下副都统色棱领四千人,继续在顺义城下,准备攻城事宜,在阿济格看来,他骑兵如火,三十里的路程,一日就可以往返,击败宣大兵和京营兵根本不是问题,到时再回兵顺义,一鼓拿下,无论歼敌还是攻坚,什么事情都不耽搁。
阿济格太猖狂,太骄傲,他没有想到会遇上精武营刘肇基这样的硬骨头。因此,军中没有火炮。
“还是向英亲王请示吧。”沉默了一下,萨穆什哈说。
巴克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火炮,只靠长枪飞斧和重甲兵,是攻不破明军大阵的,攻不破大阵,英亲王会降罪,但如果伤亡太重,尤其重甲兵死的太多,英亲王就更会降罪,两者相比,前者或许有生路,但后者却是必死无疑。
两害相权取其轻,萨穆什哈才会说出这一句有点泄气的话。
巴克想了想,只能点头。
于是,一万余建虏整顿兵马,重新布置阵型,但却不再进攻。
明军战旗之下。
见建虏露出胆怯之色,不敢再攻,刘肇基在心中长长松口气,刚才的激战,虽然杀敌甚多,但己方的伤亡,却也是不轻,如果建虏不惜一切,继续猛攻,他不敢保证一定能坚守到底,现在建虏缓攻,双方都可以歇口气,同时他的目的也达到了,那就是成功的牵制住了建虏的主力,现在就看宣大兵的表现了。
阿济格只有三千人,如果宣大兵奋起,还是有相当胜机的。
……
但刘肇基失望了,阿济格虽然骄横,但其骑兵战术,却是相当有一套,他没有直接接应败退的诺木齐,而是从两翼斜插,忽然出现在了大同兵的面前,将正在追击的大同兵杀了一个措手不及,铁骑突击,马蹄滚滚之中,连大同总兵姜镶都差点被包围,幸亏王辅臣奋勇冲击,保着他杀出一条血路,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历史上,王辅臣名声鹊起,是姜镶顺治六年在大同反正,联合三省十余支地武装力量,反清复明之时,其时满清多尔衮阿济格两位亲王率领大军围剿,作为姜镶麾下的猛将,王辅臣黄马白袍,于建虏军中冲突奔驰,将建虏打的纷纷落马,“莫有撄其锋者”,建虏直呼:“马鹞子至矣。”,这一世,阿济格提前见到了王辅臣的勇武。
但王辅臣一个人的勇武,无法改变大同兵的败局,阿济格率军在后紧追不舍,两千大同骑兵,损失大半,幸亏宣大总督张国维率领的主力步兵赶到,这才救下了他们。
面对张国维的一万人,阿济格却也不惧,他督帅三千骑兵,继续攻击,想要趁着宣大兵疲惫,一举击溃,但张国维沉稳,并不和阿济格浪战,只是用弓箭和火器招呼,阿济格冲了两次,不但没有冲乱明军阵型,反倒损失了不少人马,而这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巴克和萨穆什哈的请求送到,阿济格听完大怒,不再攻击宣大兵,而是率兵返回。
为防宣大兵追击,阿济格令人点起火把,制造大军仍在的假象,但兵马却悄悄撤退了。等明军发现不对,阿济格早已经撤远。
宣大兵和阿济格之战,先是宣府大同兵击败诺木齐,接着阿济格又击败姜镶的大同兵,双方一来一往,死伤都颇为惨重,诺木齐的两千骑兵几乎被全歼,周遇吉的八佰宣府骑兵,损失八九,庄子固都差点阵亡,幸亏周遇吉救援及时,才将他从建虏的刀口之下救了回来,但宣府骑兵已经无力再战,因此并没有参与对诺木齐的追击,最后算起来,反倒是一件幸事,因为追击的大同兵遭到了大败,两千骑兵,折损六七,只剩下七百骑不到了。
夜晚,张国维写奏疏,向朝廷奏报今日的战事,为周遇吉和姜镶请功。忽然得到消息,说阿济格撤了对刘肇基的包围,率军急急往东了,心中顿感不妙,担心阿济格会转而攻击潘永图。
天亮之后果然传来消息,说阿济格一夜之间奔驰四十里,奇袭了潘永图的军营,虽然潘永图督帅人马,拼力死战,成功击退了阿济格,但六千人马却损失一半,已经无力再夹击阿济格了,为防再被阿济格袭击,潘永图不得不率佟翰邦和万金刚退过潮白河,在顺义东面的王家铺一带修整。
“潘永图,误事啊。”张国维痛心疾首。
原来,阿济格怒气冲冲的返回,原本是要责罚巴克和萨穆什哈,同时灭了刘肇基,但随着消息的陆续传回和冷风的凛冽吹拂,他渐渐改变了主意。
刘肇基后续的京营人马,已经在十里之外出现,如果继续围攻刘肇基,有可能会被明军前后夹击。三千京营都这般难对付了,后续的京营人马恐怕要付出更多的代价,阿济格知道,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巴克和萨穆什哈的选择是对的,如今情况下,他必须避免最坏情况的出现,那就是被明军三路包围。
阿济格仔细思索,决定放弃京营兵和宣大兵,转而攻击最弱的顺天兵,先解除了后顾之忧再说。
于是,就有了晚间的突袭,潘永图虽然小心提防,但却仍然被阿济格钻了空子,幸亏佟翰邦和万金刚等人死战,才击退了阿济格,不过暗夜之中的损失,却是无法挽回了。
潘永图上表请罪。
京师。
兵部尚书冯元飚放下塘报,忧虑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建虏连续对通州发动猛攻,炮声隆隆,矢石交加,谁也不知道通州还能坚守几日?陛下日日催促,声声咆哮,但张国维的进展却并不顺利,今日虽然取得了一场胜利,但转而却遭到了两场败仗,如此情况下,京西北的局面,顿时间之内,怕是很难打开。
通州……要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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