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俄尔岱和图尔格都是点头:“豫郡王睿智。”
“守将叫什么名字?”多铎问。
图尔格回:“知县叫张棨,千总为阎应元。”
“两人倒还有些能力,城防布置的很是严密,不过两人却欲盖弥彰,为我军指出了城防的弱点。”多铎笑。
“哦?”英俄尔岱和图尔格都惊喜。
多铎马鞭一扬:“难道你们没有发现,此处城头上的木板,明显比其他地方捆绑的更多更密?”
英俄尔岱和图尔格抬头看去。
为了防炮和箭矢,玉田城头的墙垛上捆绑了很多的木板,而眼前西北角城头上的木板,捆绑的尤其密集。
英俄尔岱多智,立刻就明白多铎的意思了:“豫郡王是说,此处城墙最弱,所以明军加大了对这里的卫护?”
多铎得意的点头:“不错,我料这些新砖之后,必是以前的旧土城墙,明军守将知道这里是城墙薄弱点,不甚牢固,所以才要多布置木板,以免为我军的大炮所轰动。既然明军怕轰,那我们就轰给他看,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拨马返回大营。
英俄尔岱和图尔格急忙跟上。
“呜呜~~”
“咚咚……”
等十万大军用完早饭,天色大亮之时,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和慢节奏的鼓点,建虏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的兵马缓缓出营,于玉田城外列阵,不同于前日的三个汉军旗,今日建虏十万大军全部在玉田城下列阵,真可谓是旌旗蔽日,长枪如林,八旗各式的盔甲,宛如是多彩缤纷的海洋,将城外的原野都淹没了,而玉田城,就如这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正随风飘扬,随时都可能会倾覆。
大军列阵,盾车云梯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建虏却不着急攻城,而是遵照多铎的命令,将军中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到了玉田的西北角。
此次入塞,建虏虽然没有携带重型的红夷大炮,但却携带了不少轻型的佛朗机炮。前日攻城,多铎只给石廷柱他们三人留了一半,今日却是将各个轻型的佛朗机炮都推了出来,一共七八十门,都瞄准了玉田西北角,准备一鼓作气,将城墙轰塌。
虽然就威力来说,佛郎机炮比红夷大炮差的太远,就玉田这样的城墙,如果是有红夷大炮,不需要多,只需要一到两门,就可以很轻松的将城墙轰塌,城中守军想补也来不及,随后大兵杀入,将城中明军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历史上,建虏就是用这种办法攻陷杏山,其后又在潼关猛轰,轰塌城墙,硬生生的将潼关天险,变成了坦途。扬州之战中,红夷大炮只开了两炮,江北第一镇,史可法苦心经营,以为修建的固若金汤的城墙,就轰隆隆的开始坍塌。
重型红夷大炮攻城的威力,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第一,也是因为如此,建虏才能轻松拿下潼关和扬州,继而鸠占鹊巢,获取天下,如果全部都是冷兵器,只靠弓箭和骑射,建虏百万人就算都死在关内,也是不可能得到江山的。
佛朗机炮比不上红夷大炮,不过将七八十门佛朗机炮聚集在一起,威力也是相当惊人的,只要连续猛轰,城墙终究会承受不住。
“总头~~”
当见到建虏在城外列阵,一门门的大炮从阵中推出,都瞄向城墙西北角时,知县张棨就知道大事不妙。
上一次修筑玉田城时,因为经费的原因,西北角这一段的城墙仍然使用了旧坯,就玉田城来说,西北角这一段城墙最是松垮,这一点张棨一开始并不清楚,不过阎应元到玉田之后,详细检查各段城墙,又调旧档,得出西北角城墙最弱,需要重点防卫的结论。
张棨全力支持。
所以西北角墙垛上的木板,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多。
前日和大前日,建虏的炮火大部分都集中在城楼,西北角虽然也中了几炮,但并没有被建虏重点攻击,想不到今日建虏好像是看出了城墙的弱点,竟然将全部火炮都集中到了西北角,一旦建虏火炮密集轰击,城墙承受不住,轰然坍塌,十万建虏蜂拥杀入,城中三千守军和十几万的百姓,必然要全部遭殃。
张棨心中像是端着一锅沸腾的水,提着官袍,跌跌撞撞地往城头跑,整个人都快要急疯了。
等上了城头却发现,阎应元早已经赶到了,此时正指挥官兵和社兵们将一扇扇粗重的木板用粗绳捆绑起来,准备下悬到城墙上,给城墙披上一层护身衣。第一眼张棨没看清楚,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一扇扇地木板,居然都是棺材板!
这些棺材板都是前几天运到城头的,当时张棨不明白阎应元的用意,现在才知道,阎应元早有准备。
棺材板差不多有一百多扇,此时,官兵和社兵一起动手,拼命往棺材板上套绳子。
“总头……”
张棨向阎应元呼喊。
但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城头晃动,眼睛看到砖石纷飞,烟尘滚滚,有碎石在空中飞过。
建虏已经开炮了。
随即,砰砰砰砰,连续不停的巨响,城头不停的晃动,视线都恍惚起来,身边一个士兵躲闪不及,直接被一枚从天而降的铁弹,砸成了两截,血雨残肢在空中飞溅,直贱了张棨一身,张棨本能的蹲地闪躲,随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快!快!”
炮声之中,阎应元声嘶力竭的呼喊,一边指挥官兵,一边冲到张棨身边扶起他:“张县,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回北门!”
张棨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点头,反身下楼,急急向北门而去。
炮弹飞舞之中,官兵和社兵们冒着弹雨,将一扇扇的棺材板从城头放下去,绳子拉紧了,使棺材板正好悬在城墙中部,距离地面一人高,距离城头也有一人高,等于是将三分之一的城墙都护住了,等第二批的棺材板再悬下来,直接悬在墙垛下,等于三分之二的城墙都被护住了。佛朗机炮射出的铁弹,原本应该直接砸到城墙上,将砖石砸裂,但因为多了棺材板这一层的防护衣,铁弹将棺材板砸的木屑横飞,甚至是直接砸裂,但城砖却免受其害。
至于下面的三分之一,因为位在低处,建虏火炮想要直接命中,并不是太容易。
建虏火炮不停轰鸣,铁弹如雨点般的砸在西北角的城墙上。
棺材板防住了差不多一般的炮弹,但仍有一半炮弹直接砸在城墙上,砖石纷飞,城墙摇动,虽然对城墙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却隐隐然可以承受。
而同时的,不同于前几日的引而不发,阎应元将城中仅有的几门佛朗机炮都拉到了西北角,架在城头上,和建虏火炮对轰。
硝烟弥漫,炮弹呼啸,悬在城墙上的“防弹衣”不住的被砸裂,而后掉到城下,而城头守军则是不住的填补,呼喝着,几人齐力,将一扇扇棺材板迅速又悬了下去,这其间,铁弹不停的落到城头上,将举着棺材板的官兵砸的血肉横飞,战死就死了,没死的立刻爬起来,继续给城墙穿“防弹衣”。
建虏阵中。
那一面巨大的镶白旗五爪龙旗之下,多铎脸上的喜色渐渐消散,守军使用棺材板防护的做法出乎他的意料,而效果也相当不错。炮击已经进行了一刻钟了,七八十门火炮,每一门都已经向西北角城墙倾射了四到五枚的铁弹,三百多枚铁弹砸过去,城头的墙垛被砸塌了不少,但整体城墙却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轰塌情况,个中原因,当然是因为棺材板。
每一扇棺材板都抵挡了十几发的铁弹,有的甚至从挂上到现在,虽然连续被铁弹砸中,木屑纷飞,但却依然顽强的挂在城墙上。
“继续开炮!我看他们有多少棺材板?!”多铎咬着牙,脸色铁青。
“辄~~”
建虏的火炮,轰击的更加猛烈,将整个西北角城墙都笼罩在一片烟尘和碎石之中,宛如升起的白色云彩。远远看,西北角像是悬在半空中的一座虚妄之城。
不过很快的,建虏的炮击停止了。
见炮声忽然停歇下来,多铎大怒:“怎么回事?炮击怎么停了?”
图尔格急忙报:“禀主子,马光远说,炮管都已经发红,不能再发炮了,不然非炸裂不可。”
多铎这才惊醒,是呀,都快轰了一刻钟了,炮击确实无法再继续了,得冷却一到两个时辰。只恨不是红夷大炮,不然早把城墙轰塌了。马鞭一指:“炮击可以停止,但攻击不能停止,不然明军会趁机修复受损的城墙。令佟图赖攻击,不需要攻下,只需要扒下那些棺材板,令明军无法修复城墙即可。”
“辄!”
牙巴喇白甲兵急急去传令。
接到命令,佟图赖心中发苦,经过两日的攻城,他旗损失不小,老实说,他内心里真不愿意单独去执行这个命令。但对多铎的命令,他丝毫也不敢抗拒,点起了兵马,一声喝令,汉军正蓝旗向西北角攻去。
虽然只是牵制,但为了弥补前罪,同时在多铎面前表现,佟图赖攻的还是很凶的,不停的喝令:“攻,攻。但有后退者格杀勿论!”但他本人却是躲在阵后,始终不敢进到城墙两百步之内。
见只是一个汉军旗,城头守军倒也没有拿出全部的火力,鸟铳基本沉默,只有弓箭不停的施放,同时的,有人在城头大声呼喊:“拉!拉!”将完好的一些棺材板重新又拉回城头,免得被敌人破坏。等汉军旗到了城墙下,再用砖石滚木招呼,将汉军旗砸的惨叫连连。
汉军旗士兵一边冒着箭矢砖石爬云梯,一边砍断拉着棺材板的绳索,轰轰地,一些残败的棺材板不断落下,露出后面的城墙,但随即城头矢石齐下,将挥刀的汉军旗都砸落梯下……
杀声之中,多铎却已经下了马,奴才们就在军旗下为他撑开一个临时小帐篷,扑好毯子,又取来烘着木炭的小铜炉和一些美食,多铎盘腿坐下,一边用小铜炉暖手,一边盯着玉田城头的战局,脑子里则是急剧思索下一步。
对于拿下玉田,他信心十足,虽然看起来玉田守军有一定战力,但他绝挡不住他十万勇士。他现在所想的是,在拿下玉田之后,他要如何继续?
只有尼堪,镶红旗罗洛浑等三四个爱新觉罗的子孙有资格陪多铎坐在帐篷里,其他满将都在账外伺候。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虽然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但已经是寒气逼人,加上今天阴天,有西北风在呼啸,立身原野之中,每一个人都感到寒意,一些不耐寒的汉将更是不住的搓手。
“报~~”
城头杀声,帐篷美酒之中,多铎眯缝着眼睛,眼望着城头的激战,正想着下一步谋略之时,忽然马蹄如雷,一个全身白甲的镶白旗骑士从后方急急而来,他背后插着醒目的三角旗,一看就知道是传递军旗的探骑,沿路军士不敢阻挡,纷纷为他让路。
探骑到了帐篷前,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多铎面前,噗通跪下,气喘吁吁:“禀主子,墙子岭,墙子岭……”因为太惊慌,太着急,一时竟然憋的说不出后半句来。
账外的英俄尔岱等人都是惊讶,他们很少看到己方侦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难道是鳌拜和索尼所带领的两黄旗伏击失败?蓟州的明军杀过来了?原来,为了防止蓟州明军来救玉田,或者说,多铎巴不得明军来救,所以派鳌拜和索尼两人率领两黄旗精兵埋伏在明军的必经之地,准备给明军当头一击。也因此,鳌拜、索尼和两黄旗兵马,此时并不在玉田城下。
多铎脸色一变,蓦地坐了起来,他虽然乖张,但并非不知道轻重的人,探骑惊慌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他喝道。
“多罗贝勒……在墙子岭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明人生擒了……”
探骑跪伏在地,大哭了出来。
“你说什么?”
不止是多铎,账外的满将也都一起惊叫了出来,或者说,他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怎么可能?阿巴泰全军覆没?
多铎愣了一下,随即箭步从帐篷里冲出来,眼珠子发红,飞起一脚,就将那探骑踹了一个筋斗,骂道:“狗奴才,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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