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确是应璃的笔笔迹,而且纸张已经泛黄,可见,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
信上说:
睦睦:请允许我再这样叫你一次。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是十年之后,也许是三十年之后,也许你永远也看不到这封信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其实,我不是柳沁。真正的柳沁在柳将军被砍头的时候,便已经死了。而我,不过是长了一张与她完全一样的脸,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能爱上我。起初,我不知道柳沁是谁,也不知道她与你之间的事情。不过,后来我渐渐的知道了。我也知道你的爱不属于我,我应该要告诉你真相,却因为太爱你,因为我太自私,所以才选择了隐瞒。而我所有与柳沁一样的东西,都是我后来学来的,因为,我想更加接近柳沁,也想更加的接近你。之后发生的许多,也是我咎由自取吧,其实,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我自己种下的孽因,这种恶果,我也愿意承受。王爷,我走了,你不必寻我,也不可能寻到我的。
署名,是花汐。
一个在这个世上,不属于谁,只属于她的名字。
她本想写更多,写更多舍不得他的话,只是终究没有写下去。
“汐姑娘,你这又是何苦?”齐申忽然想起三年之前,自己与花汐的对话。
那时的花汐已经浑身渗透着剧毒,连齐申也不能近她的身。
花汐说:“老头,你说这样,睦睦会恨我吗?恨我骗了他?”
齐申只是叹了口气。
花汐说:“他要是恨我就好了,总好过知道我死了,然后觉得亏欠了我一辈子好吧。”
齐申道:“汐姑娘难道就不想再看看王爷么?”
花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现在的身体,是个伤人的毒物,与其让睦睦知道我这么糟糕的情况,倒不如就不要见了吧。”花汐说完,起身要走。
齐申却忽然叫住她道:“姑娘要去哪里?”
花汐停下了脚步,要去哪里,要去哪里呢?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个夏侯尘,当时在棠县的时候,花汐与他约定,倘若他帮她救苏子陌,她就跟他到沐绌国去,不管她的身体状况到时候如何。
她笑了笑:“反正也是将死之人,去哪里还不是都一样么?”
“倘若将来王爷要找你呢?”齐申忽然对她道。
花汐顿了顿:“王爷不会要找我的。”
“倘若,他一定要寻你呢?说要寻你一生,非找到你不可呢?”
这个问题,他问了她许久,她也想了许久,终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齐大夫,阿汐呢?”苏子陌看完信,对信中的内容,半点也不在乎。
那个人是不是柳沁,是不是当年的姝姑娘又有什么重要?他爱她,当他从得到她,再到失去她的这么长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想得透彻。其实,他究竟爱谁多一些,他又怎么知道?柳沁于他,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花汐才是那个真真正正与他相依相伴,与他共同患难的女子,不是么?
齐申道:“汐姑娘她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你告诉我,我要去找他。”苏子陌的表情是焦急,也很期待。
齐申看着苏睦,问:“难道你便不在乎汐姑娘骗了你么?”
苏子陌摇摇头:“究竟是她骗了我,还是我骗了她?不管前世如何,今生,我只想与她在一起。”
齐申听了他的话,甚是欣慰。花汐当年给他最后的回答是:“倘若他真的要寻我,就让他到百里外的梅花坞来寻我吧。”
苏子陌听完这句话,嘴角的笑慢慢的溢满整个脸颊。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苏子陌这么开心,连攻下邺国,吞并晋阎国和沥国,一直到开国大典,都没有见他这么开心过。
他们忽然想起在开国大典召开之间,国母皇太后忽然间寻他。至于寻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听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说,皇太后要废皇上,让漱清王继承皇位。这件事情究竟是真还是假,已经不可得知。后来看到苏子陌没有登上皇位,才觉得那不过是传言罢了。
只是如今看起来,恐怕是确有其事的。只不过江山与他心里的那个人比起来,太无足轻重了。
齐申看着苏子陌离去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
也许,他能见,也只是见到梅花坞下的一座孤坟罢了。只是,这样的事实,他却不忍告诉他。
苏子陌骑着他的宝驹,一路奔到梅花坞内。此时正值夏季,梅花坞内不过只是一片乌压压的梅枝。而苏子陌却全不在乎这些,跳下马来,跑遍那十里梅花林,却终究寻不到他要寻的那个人。
何寺卿走到梅花坞时,苏子陌正望着一个小小的土坟发呆。
土坟上只写着四个字“花汐之墓”,没有其他。
何寺卿走到他的身后:“王爷,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
苏子陌转过身来看着他,眼中只是一片死灰。
何寺卿说:“当年在战场上,我曾经与邺国三皇子打过一仗。三皇子告诉我说,汐姑娘身上的剧毒已经无药可解,倘若我想见她,如今还有机会再去见上一见……”他说着,忽然顿住了,抬头望着天上白色的浮云,许久许久,他才道:“只是那时,我选择了祁国的天下……”
苏子陌却忽然冲上去,手握拳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何寺卿打飞出几步之遥:“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兴许,他从未见过苏子陌这样真实的一面,那个高高在上,永远只是浅浅一笑的漱清王,如今却为了花汐,将那虚假远远的抛在了自己的身后。
何寺卿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苏子陌,你终究爱上了她,还是爱得如此之深。”
苏子陌闭起眼睛,眼底有点点晶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究竟是种怎样的孽果。
苏子陌道:“我说过,等大祈天下定了。我的命便是你的,如今,你可以拿走了。”
何寺卿从地上起来,多年的征战让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一道长长的刀疤划去了他俊朗的外表,却也恰恰掩盖了他所有的锋芒。
也许如今,他已经不想再杀苏子陌了。
他对苏子陌道:“你想与沁儿一起走到黄泉之下么?我偏了不让,我定要你活得比我还好些,也许,我先见了沁儿,她便会选我了呢?苏子陌,这江山是用沁儿换来的,你应该知道你要怎么做。”
何寺卿说罢,转身离开了。
天齐五年,离大祈定国,已经整整五个年头。
祈皇苏律今年方不过十岁,却十分早熟,谈起政治有板有眼,决策虽说略显幼稚,但从根儿上说,的确是不错的。外人都说是公孙太傅教导有方,将皇帝教导成了个能文能武能治天下的英明君主。只是,这要是用花汐的眼光来看,她定是觉得苏律能做到这样,和所处的环境和遗传有很大的关系,和教育委实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只是这时却忽然来了个人,正是当年救过苏子陌两次的夏侯尘,如今正是沐绌的王上。
此次他来,说是为了七八年前的事情讨赏来的。
小皇帝听罢,嫩嫩的眉头皱了一皱,七八年前的事情如今才来讨赏,可见这赏不容易送啊。
小皇帝觉得自己一个人不能解决,今日恰恰苏子陌又不在,于是道:“沐绌王远道而来,该是十分乏累了吧,朕为往上准备了一个房间,王上且先休息休息,此事咱明日再议如何?”
第二日,满朝文武悉数到齐,苏子陌更是站在小皇帝的身边,穿着一身鲜黄的八爪祥龙的王爷服,霸气侧漏。
大家都在等着沐绌王狮子大开口时,他却只是说:“本王曾经答应过一个人,只要她能助我登上皇位,我便为她找一个好的夫君。如今我寻到了,便是当今的漱清王。不知这个要求,王爷可否答应?”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当年花汐死后,漱清王便已经决定,此生再也不娶。裕凌王妃对此很是忧虑,祁国皇室一脉本就单薄,偏了还遇上了百年痴情的苏子陌,该要如何是好?
而苏律其实对自己的这个叔叔为何要终身不娶这个问题很是不解,于是问了太傅公孙宜。公孙宜听罢,轻轻的在他耳边道:“你的叔叔是个断袖,你难道不知道么?他为了天下娶过两个女子已经是极限了,皇上切不要再逼你叔叔了,他也着实可怜的。”
苏律虽对断袖二字不太明白,但是根据他的慧根,推敲推敲,也可以知道,大概是说他不喜欢女人的意思。
此时听了沐绌王的这个要求,便想起了当时公孙宜一脸感叹的说:“其实,他也挺可怜”的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叔叔对朝廷已经做了够多的贡献了,现在不能再委屈了他,于是说:“沐绌王这话说的,朕可有些不开心。这世上的好男人多得是,朕难道便不是其中之一?这样吧,是什么样的女子,你让朕娶吧,朕封她个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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