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一片死寂,只有玉子辰一人孤寂的身影,在那里挑灯批阅奏折。
那灯火辉煌的大殿,在茉香的眼中,却是越发地衬托出了玉子辰的凄凉。
然而,正是眼前这个人夺走了她们上和园的宁静,使得她们那些挚爱音乐的姑娘们不得不离开那片净土,使得她周围最为亲近的人流离失所。
然而,茉香又何尝不明白,政治斗争本来就难分对错?
不过是自己关心的人在哪个圈子,不过是自己站在了哪一方的立场罢了!
一身宫装的茉香看看自己手中琉璃盘上的香茗,犹豫着究竟要不要端进去。
远远地,一朵烟花升腾,在这个黑暗的夜空中留下一片璀璨,茉香心中一紧——看来楚子风在天牢中并没有找到林大人和清月贵妃。
那只好按计划行事了!茉香看看眼前那抹被孤独浸淫的身影,狠狠心,提步轻盈上前。
“皇上,熬夜伤身,请用些清茶吧。”茉香声音低缓,安静地放下,后退,她装扮作了日常给玉子辰奉茶宫娥的模样,很是顺利。
“你且站住。”
就在茉香要退出的时候,玉子辰一声呼唤,茉香身子一僵。
“你来陪朕说说话儿吧。”
茉香一愣,身子不由得缓和下来。心中,却是有种夹着着喜悦的担忧弥漫起来。
“是。皇上。”把琉璃托盘慢慢放下,茉香轻轻地退到一侧,垂首等着玉子辰发话。
“今天,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离开我的日子……”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玉子辰一个人的自言自语:“那些时间里,她好像是回来了,却又似乎不再是她了。结果我还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不是她,她却又已经不见了。也不对,她一直都在我这里的。”玉子辰指指胸口。
茉香被这绕口令似的话弄得有些迷糊。以她现在一个小宫女的身份儿,她明知道听了这些话后,皇帝若是不把她当做知己,便只有一个可能——以玉子辰的性格,只剩下杀了她灭口了。
以他现在的位置,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可是,想通了这些,茉香却没有退却。
也许她本该悄悄退出,然后,任他一个人弥漫在自己的沉思里,喝了那加了迷魂药的茶水,套问出他的话,她便完成了原来的计划。但是怎么办,她现在的整颗心都在呼啸、在咆哮,他话里的那个她是谁?他们有着怎么样的故事?
茉香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凝视着他的寂寞:“她……是谁?”
沉浸在回忆中的玉子辰微微一怔,却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宫女不怕他。盯着茉香看了许久,却见她正凝着深沉的眸子望着自己,玉子辰心中一动。
眼前这个小宫女,样貌倒是挺熟悉,只是叫不出名字来。他怕是每个女人都很难再记住名字吧!
不知为何,散发着无边寂寞的玉子辰看着茉香温暖地一笑:“你叫做什么名字?”
更不知为何,把心中那个名字辗转了千百遍之后,摒弃,茉香还是对上了他的眸子,浅笑:“奴婢,茉香。”
即便是他察觉出破绽之后,一剑杀了自己,那么“茉香”这个名字,也曾经在他身边儿出现过,陪着他一起寂寞过。茉香心中,在那时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茉香……倒是个好名字。”从来记不住宫女名字的玉子辰点点头,却又摇头苦笑:“可茉香终究还是抵不过‘碧落’二字。”
眼前这个小宫娥总是能给自己一种倾诉的欲望, 她乌黑深沉的眸子、安静宁谧的气质,玉子辰很疑惑自己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一直给自己奉茶的小宫娥。
“碧落?她,很美?”茉香轻轻地询问,以至于这句话听上去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句。
“是的。她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女子……”玉子辰的思绪随着他的目光渐渐偏远……
有多远了?很远很远了吧,远的他身边都变幻成了排山倒海的寂寞,再也听闻不到那个女子的叹息与欢笑……
————我是清晨一滴雨露,也许一生透明短促————【晨露,碧落】
那时候真的很久远了,远得以至于林府那颗古老的银杏树都黄了叶子,金灿灿的一树好不美丽。
当年辰王妃携玉子辰兄妹一起来到林府做客,妹妹子婉自然是到内眷里找林家的女儿们玩。林家没有男丁,玉子辰跟着那一群胖家丁玩着好生无趣。
于是,玉子辰就拿出了少爷的派头,支开了那一群碍手碍脚的下人,一个人在园子里晃悠起来。
林家的园子可真大真别致啊!跟沐风王府的大气风格完全不一致,小小的玉子辰被眼前的美丽景色吸引住了,信步走着看着。
隔着园子,玉子辰看到那边一树美丽的金黄,一只只像展翅欲飞的鸟儿,不由得转着弯儿过去了。
远远地,却看见一个羸弱的小姑娘正立在金黄色的树下,看那样子悲悲戚戚的,很是难过。
八成是林府哪个屋子里的丫头受了委屈,来这里哭诉了。
玉子辰正要避开,却听得小姑娘一声悲叹。
“银杏,银杏,你为什么一夜之间青丝变了颜色?前天我来看你时,你还是好好的。你是不是也有烦恼压在心里,又不能告诉别人,把自己委屈成了这个样子呢?”
小姑娘感叹一番,却还没完,竟是说着说着掉下泪来:“你的叶子一片片变黄,凋落,却没有人理解你。最后也不过是打扫园子的阿福伯过来把你的寄托清扫走,堆在角落地沤肥。倒不如我把你扫走了,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埋了吧!”
说着,小姑娘就蹲下去把那一片片金黄捡起,还小心翼翼地吹拂干净,包在一方素绢里。
“噗嗤——”玉子辰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哎!你不要生气!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又不是那树,你怎么就知道它的想法?说不准他是觉得一树金黄看上去很气派,故意这么变出来给你看的!”
听玉子辰这么一说,本来转身欲走的小姑娘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玉子辰,却是满脸的不悦。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就不知道银杏树的想法呢?”
玉子辰这才看清楚眼前姑娘的样貌。泪光点点,气质雅静,一如弱柳扶风,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想要去呵护的情愫。
“我只是觉得,若是你的银杏树知道你为它这样伤心,他它心中肯定更难受了。并且,你看——”玉子辰心中一软,竟然压制下了平日里那对人不屑的傲气,指着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笑道:“你看它们是不是比绿色的时候更美丽?阳光穿过,它们像不像一只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真的透过阳光看了过去:秋天的园子里,阳光如同细碎的琉璃,照射得一枚枚银杏叶栩栩如生。
“那就是一只只自由的蝴蝶。不如你许一个愿望吧,它一定会带着你的梦想飞遍万水千山,帮你实现。”玉子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耐心与温柔。他虽然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但那只是种“逢人便示三分好”的圆滑。此时圆滑消失无踪,留下的是满满的纯粹与心疼。
银杏树下的小女孩真的对着金黄色的叶子许愿了,末了,她冲玉子辰微微一笑。
天地有没有为之变色,玉子辰不知道。玉子辰知道的是他的心在那时轻轻一疼,从此,他固若金汤的心,再也补不上那个柔软的缺角。
“辰哥哥,你看这颗藤蔓,它是我春天时亲手种下的,如今翠绿翠绿得爬上我的窗子了!”
“真好,生机勃勃的,它叫什么名字?”玉子辰跟着太子再忙,也都会抽空来到相府找碧落玩儿。
“金银花。你知道么?它们是会开出两种颜色的花的,一颗藤蔓上既有金色的,也有银色的花,就像两个好朋友在一起不会寂寞。”林碧落仿佛能够听得懂花鸟虫鱼的话,就像是眼前这可小小的藤蔓,她都能了解它们将来会不会寂寞。
玉子辰浅浅一笑,低眉看那藤蔓时眼中却含着戏谑:“真好呢!金银花加油,一定要开出并蒂的!”
……
那些日子,几乎是玉子辰最为轻松快乐的时光;那些日子,也是林碧落最为无忧无虑的年月。
因为爹爹政事上的关系越来越紧迫,林碧落一直害怕自己被牵涉到政治婚姻中,她不愿意做那被摆布的棋子。然而,这些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她一个清清静静的女儿家如何开口。
渐渐地,她自小便有的心痛病越来越厉害了,每一次痛得昏迷过去,她都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样的身子,她又如何跟辰哥哥开口,让他提亲来迎娶自己,她怎么忍心误了他的终身呢?
何况,他将来的妻,必然还会是尊崇之至的沐王妃。
他会同意娶了自己这样一个病秧子么?
玉子辰跟着太子也越来越忙,虽然心中时刻挂念,能够抽出来看碧落的时间却还是越来越少……
一日,金银花真的开了,那天玉子辰却没有来,碧落却在前一日晚上听到太子势力要打压爹爹的消息……
那天清晨,一朵朵可爱的花儿如同小喇叭般张着口笑,林碧落的清泪却滴落在花上,花儿弯了一弯,承载着一腔泪滴。然而,任由花儿再为坚强地支撑,清晨的阳光渐渐升高,泪滴连同着露珠都一起随着耀眼的光辉消失……
碧落控制不住自己地往外奔去……
我是清晨一滴雨露,也许一生透明短促。和你相遇是种幸福,为何偏偏让我想哭……
我只想和你一起化作美丽音符,你是我生命的最后归宿,随风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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