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芸芸琴下音符已经流淌而出,苍凉而又无奈的曲风,让众乐娘吃了一惊。众乐娘心中实在不解着芸芸怎么能选择这样风格的曲目呢?
身旁的碧螺也甚是担忧,看了一眼芸芸,却是奇怪地发现这丫头已经进入一种中空状态,看她神色,似乎是在云游,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从自己指尖上飞舞而出的,是什么样的乐曲。
慈眉善目的王妃显然是觉得这个曲风有些悲凉,不仅微微皱了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弹奏的小姑娘,却发现身旁的沐风王爷神色有些不对劲儿。
四十多岁的老王爷,此前一直微眯着双目,此时竟然是眼中寒光闪闪,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这是怎么了?王妃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王爷竟然是这个反应,即便是选择的乐曲不附场合,但是王爷绝不应该是这样激烈的反应啊!王妃不由得凝眉盯着芸芸,似乎想从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出端倪。
芸芸依旧是沉浸在那种浓郁的伤感氛围中,丝毫没有意识到王妃犀利的目光,没有注意到王爷奇异的神色。
当芸芸最后一指终于落下,空气似乎微微凝结,那种浓郁的伤感气息虽是动人,却是也太伤人。
果然,威严的王妃不再温和,她紧锁眉头盯着芸芸:“小小姑娘,弹奏出如此悲怆乐曲,可是有意为之,要让王爷忧心么?”
芸芸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在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忙走出来跪倒:“民女不敢!民女只是一时想起了这个曲子,在无意识之中弹奏起来的,还请王妃娘娘赎罪!”
碧螺茉莉诸人也是深深地为芸芸捏了把汗,眼看着王妃要动怒,沉思中的王爷终于伸手制止道:“罢了。这支曲子,的确是悲哀了些,却也是发乎于情、悲从中来。想必是小姑娘有什么心事儿也未可知。听的欢乐乐曲多了,偶尔来一曲哀伤的,我们何必计较。”
众乐娘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沐风王爷又接着严厉道:“但是,我不知道你这丫头弹奏这支曲子究竟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出于感叹,若是有人挑唆,真的像王妃所讲的那样故意来坏我心情,那就罪不可恕!来人!先把她给我请到书房里候着,谁也不准接近她,一会儿我亲自前去审问!”
这话一说,愣是生生地让众乐娘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这个王爷,他也忒霸道了些,不过是一支曲子,曲风哀伤了些,怎么就生出这么多事儿来?刚才还觉得王妃多心,现在看来,这个王爷也忒不好揣摩。
此时此刻,就连身旁的王妃也是狐疑地望着王爷,实在不至如此吧!若是实在心中恼火哦,大可将其赶了出去,用得着惊动王爷大驾,亲自审问?但是眼中看到王爷手上的杯子虽是稳稳端着,杯中茶水却是微微颤动,王妃着实不明白王爷怎么会是如此激烈的反应。
碧螺此时却是急得冒汗,眼看着芸芸要被小厮带下去,碧螺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身站出来请求道:“请王爷赎罪!民女自知该位乐娘弹奏风格过于冷僻孤傲,但是所谓‘曲风多变,情深方能动人’,更何况王爷您也觉得她弹奏甚痴,王爷何不罚她再奏一曲欢快乐风的曲子,教育一番让她以后注意呢!”
众人有些担心地看着碧螺,却不想王爷看了她一眼,竟然也未动怒,但显然也没有听从碧螺的建议,依旧挥挥手,示意下人先带芸芸下去。
碧螺焦心地看着芸芸被领走,心中暗自骂着展铭此时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了,也不露个面,不然芸芸也不至于就这么地被带走了。要是沐风王真的重罚了芸芸,她碧螺心中可是要内疚死了。都怪自己,芸芸弹奏之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起来提醒一下她呢?
不过,芸芸这丫头倒也是奇怪,平时行事颇为稳重细心,怎么今天就犯下了这样一个失误?
在众乐娘的担忧中,王爷王妃也起身回去了。有管事儿的前来吩咐说是这几天辛苦乐娘们了,先回上和园歇息着,晚上自会盛宴款待。众乐娘央求管事儿的跟芸芸求个情,管事儿的脸色为难半晌,倒也答应注意着些。
众乐娘百感交集地回到了上和园,碧螺却是坐不住,转身就要去找玉子忆等看看能不能帮忙。而茉莉也是担忧芸芸,说着要不要去寻了蓝睿问问,看看能不能帮着说说情来。
说着二人也就重新往沐王府走去。路上,碧螺却是看着茉莉欲言又止。看着茉莉的担心毫不亚于自己,碧螺叹了口气,疑惑道:“芸芸,这些日子可能是心中太压抑了,竟然在王爷王妃面前弹奏出那样哀痛的曲子。”
茉莉也是忧心道:“芸芸她……看来,这件事儿之后,我们三个得好好说说心里话了。这阵子大家都比较忙,许多事儿憋在心里,难免有时候会抑制不住要发泄了。唉……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去找蓝大哥、小公子要紧。”
就在碧螺、茉莉急急忙忙地寻着玉子忆他们,好让他们在王爷面前帮芸芸说说好话的时候,沐风王爷的书房里,芸芸正紧张地垂头站着。
怎么办,芸芸心中实在是不安,自己那会儿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看到沐风王的身影,就想到姑姑曾经给自己讲过的故事呢?弹琴的时候,就像是不由自主一般,那一串儿曾经听姑姑吟唱过的“蔷薇凋零”曲子便涌上了心头。唉,惹得王爷悲伤,怎么办呢?
四十多岁的沐风王缓缓地踱步,走在园子里,看着书房前面的那一丛蔷薇花架,不由得站住了脚。这一片蔷薇,是他亲手所载。这么多年了,蔷薇花谢花开、花开花谢,如此反反复复,然而曾经蔷薇花架下面站着的那个人,却是再也不曾入梦来。
但是,沐风王捂住了心口,魂魄不曾如梦,却为何一看到这样一片蔷薇架,自己心中就会微微生疼?这么多年了,自己不是没有命令下人把这蔷薇花拔了、砍了、断了茎、除了根;但是一到春天,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地要命人过来,在自己的监督下又重新种上一片蔷薇。
这是自己的心病,沐风王爷痛苦地想。整整二十年了,自己从来不曾梦到过那个绝情的女人,但是她的容貌却是一直晃动在自己眼前,从未凋零。
“风蔷薇!你当年为何要拒绝了我!不跟我走!你难道不知我是尊贵的沐风世子,我那样苦苦地求你,你都不为所动!既然你当年根本就不爱我,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还要许我天荒地老?!”沐风王爷,此时在一片蔷薇花雨里,显得竟是那样的寂寥。
想到下午那会儿那个流云园的小乐娘,弹奏的那首乐曲,分明就是“蔷薇凋零”啊!沐风王爷心中一紧,这是当年那个女人曾给自己吹奏过的,那天也是自己见到她的最后一面,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但是今天流云园那个小乐娘,怎么会弹奏?还偏偏在他面前弹奏?
心中纵然是恨透了那个女人,沐风王还是忍不住地要去问问那个小乐娘,问问她是不是知道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平息了一下情绪,沐风王爷伸手拂去肩上的蔷薇花瓣儿,威严地走向书房。
碧螺拉着茉莉心急如焚,却是关键时刻就是找不到人。玉子婉显然是不在园子里,玉子忆也是不知去向。展铭也不知在哪里称病的,碧螺索性找个小厮,差其过去看看春芳大妈的铺子里有没有展乐师。于是茉莉和碧螺兵分两路,接着找玉子忆、蓝睿他们。
在沐风王府里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儿之后,碧螺忽然想起中午时候见到的王陵,赶忙同小厮打听,才听说王陵下午那会儿布置完就回家去了,临走还特意嘱托小厮告诉碧螺,说是晚间的时候会过来给她庆祝。
“那玉子忆小公子呢?”碧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情的。
“小公子我倒是不知道。”小厮挠挠头:“不过是小公子送王公子出的门,至于小公子会不会随着王公子家去,找王姑娘,那小的可就不知了。”说完,小厮还一脸八卦地笑着,那样子似乎是在跟碧螺说“小公子正在和王月歌谈恋爱,你懂的哟”。
不过也是很有可能。想到这里,碧螺说了声谢,便急急忙忙从后门儿冲出沐风王府,准备飞奔到王陵家去了。
就在碧螺飞往王陵家的路上,沐风王爷终于在书房里坐了下来,看着眼前正紧张得脸上都微微有些泛红的小姑娘。
“你那会儿弹奏的曲子,是谁教你的?”王爷威严逼人。
“回禀王爷的话,没有人让我弹奏了来坏王爷心情。是我自己忽然想起来了,忘情之中,不知不觉便奏出的。”
芸芸显然是因为太紧张,以至于意会错了王爷的话。果然,沐风王皱了皱眉,凤目中显现出一种疑惑,复又重新问道:“本王是说,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支曲子?”
芸芸终于听清楚了,感觉王爷似乎没有太大的愤怒,也就谨慎地实话实说:“村里姑姑那里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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