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炎炎思考了一阵之后摇头,“但是,陛下现在并没有表露出绝对的倾向,要将位置传给胶东郡王。他们不至于如此行事。”
“若是有人有办法让英国公相信呢?毕竟他一个武夫,脑子的确不是那么够用。”
秦璃和苏炎炎想反驳,对视一眼,却发现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秦璃问,“英国公虽然脑子比起你们不够用,但也不是傻子,谁有这个本事能让英国公相信呢?”
“这就不是我凭空能猜的了。”夏景昀放下笔,“我前几日就让人快马回去传信,左右还是提醒一下阿姊和陛下,也不知道信送到没有。只要陛下不出事,这天就翻不过来,我们就有的是回转的余地。”
秦璃轻声道:“我已经让人拿着腰牌装作秦家的下人去打探消息去了,这儿距离京城不远,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敲门声急促,让房中三人都忍不住心头一惊。
而等来人报完信,一男二女尽皆如遭雷击,傻在原地。
“公子,二位小姐,刚刚得到的消息,陛下昨夜在军中遇刺驾崩,太子灵前继位,今早召见群臣,改元太初!”
秦璃和苏炎炎面面相觑,从对方大大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倩影,也看到了浓浓的震惊。
这个消息,不亚于天塌地陷,让每一个身处局中的人,都难以自持。
而后,二人齐齐看向夏景昀。
只见他呆呆的站着,然后木然地坐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秦璃道:“具体情况如何,细细说来。”
护卫便将了解的情况说了。
当然,能传得人尽皆知的,也都只是明面上的消息,比如陛下是在军中遇刺,此刻已经被抓住,是秦逆之子,改元,大赦天下,京师戒严之类的。
但就这些消息,对夏景昀几个也是惊雷般的冲击。
听完之后,夏景昀依旧木着。
秦璃便说了声辛苦,挥手让护卫出去,吩咐他们时刻警惕着周围动静。
苏炎炎走过去,轻轻牵着夏景昀的手,以示安慰。
秦璃当下也顾不得去计较苏炎炎趁机抢先的事情,凝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脑海中想着自己的家族,也想着朝局可能的变化。
过了许久,苏炎炎感觉手都被汗水润滑了,忍不住柔声开口道:“万幸的是,你不在中京.......”
“如果我在中京,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夏景昀重新开口,嗓子已经忍不住有些沙哑。
他看过无数的历史,上面写着那些皇帝离奇暴毙,权臣意外身亡,权力的格局在某一个瞬间迎来剧烈动荡的故事。
他曾经站在上帝视角笑过故事的主人怎么这么傻,那么明晃晃的阴谋都看不见;
他也曾轻描淡写地感慨过,那些局中人命运或悲惨或幸运的剧变。
但当他如今亦是局中人,才体会到那种天塌了的惶然和惊惧,一切计划都被破灭,一切盘算都已落空,对方已经裹挟着大势,朝他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凶猛。
苏炎炎轻声道:“你说你提醒过德妃娘娘,如果她能成功逃出来,或者说哪怕她没有出来,胶东郡王如果被成功救出来,我们依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泗水州、云梦州还是可以连成一片,十三州之地我们手里也有两州,以胶东郡王的名义,在如今天下烽烟四起的局面下,未尝不能再图后事。”
秦璃接着道:“不错,秦家有遍布天下的商路和海量的钱粮,苏家也有数千族兵和老相公当年的人脉,再加上泗水州已经被经营一年有余,占据两州之地,还远未到绝望的时候。”
夏景昀看着努力安慰着自己的二女,忽然展颜一笑,“我没事。”
看见他的笑容,两人更慌了,一个摸向额头,另一个没处摸,干脆在胸口摸了一把。
夏景昀苦笑不得,“我真的没事。”
他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颓丧是没有意义的。你们都知道,当初我沦落到劳工营,连饭都吃不起,还要干那么多活儿,照样走到了今日,如今就像你们说的,有状元郎的名声,有泗水州的地盘,有苏家和秦家的支持,还有左拥右抱的幸福,有什么可怕的呢!”
二女这么一听便确认了他是真的没事,然后不约而同地红着脸在他身上拧了一把,然后松开了手。
夏景昀收起笑容,“不过眼下的局面的确艰难,在皇权时代,皇帝不站在我们这头,很难办,我们且从长计议。现在,借用一下二位夫人聪明的头脑,和为夫一道,先梳理一下事情的真相。”
苏炎炎啐了一口,“呸!谁是你夫人!”
秦璃淡淡一笑,“我们都被夏公子拿捏得死死的了,这点脑子怎么帮得上夏公子的忙呢!”
不过佯怒也好,阴阳怪气也罢,秦璃跟苏炎炎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闻言也老实坐了下来。
夏景昀摊开纸张,备好笔墨,习惯性地边画边说道:“陛下驾崩,而且是死在军中。这个东西就很微妙,军中有那么多人,以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要出宫那绝对是安排妥当的,区区两个刺客想要得手谈何容易?”
他想着当年的一个名句,冷笑道:“就算是三万头猪拱卫着陛下,以秦思朝和那个老人的能耐,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得逞。”
苏炎炎顺着他的话道:“所以,英国公是参与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陛下为何会遇刺。否则只要英国公带着他的三万大军保护陛下,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夏景昀点了点头,接着道:“而另一边,也能解释为什么萧凤山会轻而易举地被英国公拿下,这就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他手指轻敲着桌子,“萧凤山是太子最坚实的后盾,如今陛下用一个不算那么光彩的手段将萧凤山诱捕到中京,必然是要先见上一面,再决定要不要让他在群臣面前亮相的。如果萧凤山老实求饶,念在当年情分,陛下或许就找个没有兵权的职位变相将其软禁在中京城,如果萧凤山桀骜不驯,或许就是直接暗中赐死。所以陛下出宫这件事,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秦璃对杀害了自家大兄的秦思朝颇为在意,开口道:“这上面宣称是秦思朝刺杀的陛下,到底是真是假?”
夏景昀分析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半真半假吧。秦思朝绝对参与谋划了这件事,这也像是秦思朝的行事风格,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敢想常人之不敢想。但如今他最大的倚仗已经没了,相府本就是依附皇权的存在,也没有世家底蕴和实力,在加上先前与太子的恩怨,胜利的果实轮不到他来瓜分,就正好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而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元世坤这些人会先行一步,到龙首州兴风作浪。”
“可是,秦思朝明明已经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又会活过来呢?”
面对秦璃的不解,夏景昀开口道:“这就是真正最关键的杀招,也是这件事情能够最终得以联系各方并最终成行的关键。”
秦璃和苏炎炎先是一怔,旋即齐齐面露震惊,“你的意思是黑冰台?”
夏景昀叹了口气,“世人皆知,陛下最信重的就是黑冰台,也正是有黑冰台黑骑的保护,陛下也才更放心前往军中。觉得是在英国公大军之外的另一重保障,但没想到,这位玄狐大人却背叛了他。”
他看着二女,“还记得我们刚才说的,需要有人让英国公相信,陛下已经做出了决断。这样的人,可以是陛下的贴身大太监高益,也可以是陛下的绝对心腹玄狐。再回到当初秦思朝身死之时,是玄狐确认的死亡,而后尸体也被黑冰台带走了。”
“你们还记得秦惟中临死之前的说法吧,他可以招供,但只求让他的儿子尽快下葬。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但如今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二女越听越心惊,当然夏景昀的猜测可能有不对的地方,但至少截止目前,这番说辞没有明显说不过去的地方,很可能便是真相。
若是她们能够知道真相,则会惊讶于夏景昀的脑子,隔着这么远,就通过这只言片语,竟几乎还原出了事实的真相。
“总的来说,对方的这番谋划并没有特别复杂的地方,所以也方便实施,难只难在构想,敢这么想,并且还能做成,萧凤山确实不是常人啊!”
夏景昀的感慨给秦璃和苏炎炎的心头都压上了一片阴霾,苏炎炎轻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太子登基,英国公势大,夏景昀必然是不能自投罗网的,可眼下能往哪儿走呢?
去云梦州?去泗水州?
是避祸?还是举兵?
要不要去接应德妃和胶东郡王?
一个个问题,都需要夏景昀来拿主意。
夏景昀看着桌上被自己画出来的一个个圆圈,和互相之间连接的线,轻声道:“给我半个时辰,你们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动身,最坏的情况,我们可能已经被黑冰台的探子盯上了。”
秦璃和苏炎炎不敢怠慢,连忙下去吩咐。
并肩出门的一瞬间,二女猛地一愣,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竟已都默认并习惯了这种相处。
二人旋即苦笑,到了这个份儿上,谁还有闲心计较那些啊!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琢磨着要不要去叫夏景昀的时候,夏景昀主动拉开房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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