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静寂的平原上缓缓前行,曲曲蜿蜒的官道像一条软绵的丝带深入天际看不到另一处端头,“嘎吱嘎吱”的车轴声突高突底听了直叫人心生忧闷。平原上的青草像马颈上的鬃毛一样随风轻轻摆动,忽底忽高之间显出好多些牛羊来。
碧蓝的天空下,到处都弥漫着丝丝淡淡的花草清香,李信略微卷起布幔把头伸出车外,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口气,浊气呼出时,胸中郁闷全消。从翼京转驾辕车过北原、洮阳进入陇西郡掐指一算已过九日,终于要到稻城了,虽然身体略显疲劳,但心里却愈发激动。迫不及待的举目远眺,却还是望不到稻城的城头,李信泄气的坐回车内。驾车的老汉把手中的马鞭甩得啪啪直响,说道:“公子这么心急,肯定是想早些见到龙公子吧,老汉这就打马快些,争取日落之前赶到稻城,公子还是在车内小恬一会吧。”
“好的,有劳王叔了。”李信捋了捋头顶的发髻道:“十二岁离开城乡转眼已有十年余,那时的羿弟也就六七岁而已,却已开始博览群书、攻读兵法,每每晨曦时分我便和他修习剑术,只是同样的一套剑法我是怎样努力都不如他那般挥洒自如,这些年来每当想起他就不觉心生向往。虽然我们时时便有书信往来但还是解不去心头的思念之情,真想立刻见到他呀……”
王老汉催打着骏马附合道:“龙公子自小聪慧过人,连老爷也常挂在嘴边称赞不已,这些年来在龙老太爷的教导下,不知变得怎生了得,可是让老汉无比仰慕呀。”
“老师他老人家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只是我伺候在他老人家身边时日太少,没有学到其精华,常以为一身憾事亦。”
王老汉也道:“龙老太爷一身本事,可惜淡薄名利,不然以他的学识武功如果出仕周王的话,那我们大周军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马车缓缓停下。李信听到王老汉的喊声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公子,稻城到了。”李信快步下了车厢,挑手一望夕阳黄昏下的稻城还是那么美丽、熟悉、亲切。
稻城,陇西平原上的一座小镇,三面环山,与世隔绝。从此往西穿过赫氓群山便到了胡羌人聚居的狄道。东晋孝武帝太元八年(注:公元三百八十三年),秦朝苻坚与东晋大战与淝水,晋人用计大败苻坚的百万大军,后苻坚被羌人姚苌所杀,姚苌建立后秦,后来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后秦灭亡。但羌人一直占领狄道、抱罕等地,名义归附北魏,却一直独领政权,北魏也毫无办法。从稻城往东行三日便到了大周军控制的军事重城首阳。
稻城有几千户人家,胡汉杂住,相乳以沫。这是在南北朝时期很难见到的事情。原来稻城百姓皆是铁蹄之下千里逃难的流民,觅得此隐秘之所置地安家,自然大家和睦相处、珍惜异常。
就要见到思念已久的恩师和儿时的玩伴龙羿,李信有些激动的不能自抑,手忙脚乱的扶了扶头冠,弹了弹长袍,王老汉把不知所措的少爷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好笑,提醒道:“公子,这离龙老太爷的院落还有段路可走呢。”
“呵呵…呵,那也是,不过拜见恩师是马虎不得的,还是得多注重些。”
龙羿家的独院在小城的另一头,要穿过一条青石板小街。李信对王老汉道:“王叔,我想一个人走过去,你在后面慢慢跟着就是。”
“好的,公子。”
踏着冰凉的石板远远看见一位系着墨蓝围裙的中年妇人从酒家走出来,李信认得那是李婶,儿时自己和羿弟经常去她家吃她亲手做的阳春面,那滋味直让人想起便垂涎三尺,意犹未尽。但想来十余年未见,自己已长大成人李婶端不能认出来也就不敢贸然上前问安。
纵然天下朝廷一个换了另一个,城头的旗帜一日更换一次,但十年未见的小城街道和十年前一样变化不大,两边的树木绿了变黄,黄了复绿,依然和十年前那样悠然安逸。
一袋烟的功夫,就到恩师家的独门小院前,院内那棵老槐树郁郁葱葱的伸出墙外,遮住了半边街道。院墙里面发出的“砰砰”声老远都能听见。李信轻轻推开院门,只见院内一位发须皆白,身着一套白色劲装的老人身法似电般游行于十二根木桩间,拳脚犹如奔雷击向木桩,眨眼之间,十二根木桩根根齐腰而断。
中华九州在晋代前并无修炼武术的教派,那些时期的英雄侠士将军与人争锋依靠的皆是自己的天生神力,如三国时期的张飞、关羽、许褚、典韦、王双。靠自身后期修炼的少之又少,因为那时并没有多少武术可供人练习,武人修习的都是一些日常总结的简单的技击之术。当然也有些例外,如像赵云的枪术和王越的剑术在当时就达到了很高的成就,不过与力大无穷的张飞相比较却毫无优势可言。到了晋代晚期,政治糜烂,海内出现大量的佛教信徒,讲经颂佛的寺庙也就多了起来,寺庙里的和尚生活清苦,为了强身健体便研发各种各样的武功技法,其中几座少林寺更是声名鹤起,名震海内。据传少林寺有七十二种绝技之多。这时,国内各种武术流派也开始确立起来。
“恩师,不肖弟子李信拜见来迟,向恩师磕头问安!”李信上前两步,跪倒在地。
听到声音,老人顿住身行,转身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起李信,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几遍问道:“可是信儿不?”
李信立忙回答:“正是弟子李信!”
老人双手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说:“真是我的乖徒李信,啊!一晃就是十年,小子可是长大成人了,令尊好吗?”
“父亲安好,他要我代他向您老请安呢。”
“好,好。他可有负我所托否?”
“父亲大人从不敢忘您老的嘱咐,为百姓出力的事不敢有半点怠慢。”
“好,哈哈….哈,有你父子二人作弟子,我龙公望此身无憾也。”说着龙公望拉着李信的手一前一后进了厅堂。这时,王老汉提了一口木箱走进庭院,高声道:“老汉王巭拜见龙老太爷。”龙公望笑骂道:“好你个王巭,还是那样精壮强干啊,快,进来喝点热茶。”
李信从王巭手中接过木箱打开拿出十包毛草纸裹的茶叶:“恩师,这是父亲托人去吐蕃部族给你捎的梅顶雪茶”
龙公望接过茶叶贪婪的闻了闻:“你父亲这次可下了老本啦,这茶叶可遇不可求啊,竟被他搞来十包。”
这梅顶雪茶产自云天端头藏边高原的梅顶雪峰,梅顶雪峰一年四季银装裹顶、烟雾缭绕,是藏边族人心中的圣山。雪峰山崖陡峭,鸟不能渡,就是这千丈陡壁中间,却奇迹的突起一块山岩,山岩上生有六七棵雪茶树,传说天上神仙所好茶叶就是来自此处。梅顶雪茶乃是茶中极品,比黄金宝玉还要珍贵,它三年才能在极寒的霜雪中长成,自于如何采摘下来无人知晓,每三年只能产出三十包梅顶雪茶。不知李信的父亲是用什么途径搞到这十包茶叶的。
正说着,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龙头,俺们遛马去。”一道人影风似的跑了进来。
“好个莽汉,你想撞烂我的院门啦!” 龙公望虽是厉声责骂,眼睛却含着笑。
来人身高近八尺,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站在厅堂上犹如铁塔一般,目光如炬,叫人不敢直视。看清厅堂有客人才想起自己冒失:“赤儿给师傅请安。”龙公望对李信主仆道:“此子是老夫收的挂名弟子,复姓孟彦单名赤,家传武艺独步一绝,一身外家气功霸道无比,以后你们要多些亲近。”李信见孟彦赤非同寻常,站起身拱手道:“愚人李信,有兴见过孟彦兄。”
孟彦赤立忙回礼:“俺孟彦赤是个粗人,让李家大哥见笑了。”
龙公望笑着道:“赤儿可是找小羿的,他现在在后院读书,你去找他吧。”
李信也是十分想见龙羿,便道:“恩师稍坐,信儿也去看看羿弟读书如何。”
“好,那你们一起去吧,我和王老头一起品品你这梅顶雪茶。”
李信和孟彦赤走近后院,只见庭院中种满桃树,桃花开满枝头,漫院的香气扑鼻。一棵冠树底下,躺着两颗天然的石头,石头一大一小,大的为桌,小的当椅,椅上正端坐一人,此人红巾束头,身着黒袍,袍底露出红衣,腰系红带,手里捧着一卷书简,凝神定目,读得正欢。桌上摆壶香茶,热气缭绕。偶尔几多桃瓣飘下,此地此景此人,直叫李信心情澎湃,仰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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