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依旧是那身宝蓝色的太监服,仍旧是低垂着眼帘,遮掩了眼底的所有情绪。他恭恭敬敬却又不卑不亢的站在清华台门口,这是长年在宫中锻炼出来的精明与干练,既让人觉得被尊敬,又不显得自己刻意谄媚。他一低头,说道:“太子请司天监大人前去太极殿,有要事相商。”
太极殿吗?司马承帧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讽刺:“难道你不知道,我只听皇帝的命令吗?”
陈公公唇角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奴才知道,可奴才说句不敬的话,大家都是为皇家办事,既然太子有要事相商,所以奴才劝大人,还是去听一听的好。”
“哦?看来陈公公现在是志得意满,都敢来教训我了。”
“奴才不敢,司马大人为司天监,职位在奴才之上,又怎么敢说大人的不是。”
“那依陈公公的意思,我是在拿身份来压你咯?”
“奴才不敢,只是太子有交代,如果大人执意不肯前去,那就给您带句话:大人无事不通,无事不晓,必定已经预料到太子为何要请你去,又凭什么请你去。”
司马承帧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眼睛微微一眯,有着几丝冰冷异常的东西缓缓溢出,不动声色的充满整个清华台。一瞬间,被风轻轻鼓动的鲛纱忽然停了下来,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一向闲适优雅的清华台竟然也有了几分可以称之为杀气的东西,就连门外的各色鲜艳娇嫩的花朵也泛出了代表着死亡的衰败与血腥。
是的,他当然能知道太子皇甫辉为什么请他去,又凭借着什么能够让他必然能前往的理由。说穿了,不外乎就是四个字,两种东西,权利,弱点。皇帝大限在即,这件事情早在皇帝第一次昏迷在太极殿的龙座之上时,就已经预料到的既定的事实。皇甫辉下毒却被宋大夫识破,虽然宋大夫做了枉死鬼,可却促成了皇甫辉的熊熊野心。皇帝的诏书早就写好交给他代为保管,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才能够拿出来宣告于天下。而皇甫辉知道这件事也不稀奇,在这宫里,最得皇帝信任又有能力保护小九,却又不被卷入到这场权利争夺的大战中的,整个天下,除了他司马承帧恐怕不做第二人选。所以让他过去,无非就是逼他交出诏书,并昭告天下他皇甫辉才是继承大统的皇室继承人,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说服力。而能够让他乖乖听话的,除了在宫外的夏淩,只有日日夜夜陪在身侧的芍药了。而这,正是他的弱点。
皇甫辉,你也太小看我司马承帧了。他轻蔑的一笑,你既然早就知道我能看得到未来,怎么会料不到我能够看得到芍药的未来呢。只是因此就能让我就范,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陈公公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着,帽檐下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其实他完全可以在说完那句话后离开,可无奈职位摆在那里,司马承帧官拜正二品,而他不过是个四品,二品不发话,他哪敢走。再者,外表看上去,司马承帧比女人都要柔弱,可偏偏那副纤瘦的身躯里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在这宫里待了近五十年,从在上一代的太监总管的手底下学武,到爬上今天这个地位,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触动他的神经。可现在,凭着本能,他却感觉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危机,能够在对方刚刚出手便身首异处的危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司马承帧并不懂武功吗?为什么现在却?
就在他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那边的司马承帧已经起身走向内室,他不自觉的上前迈了一步,脱口说道:“大人,您……”
司马承帧侧着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异常妖异:“麻烦陈公公转告太子,芍药换了地方就住不惯,有叨扰太子殿下的地方,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说完,就迈着优雅到不行的步子,优哉游哉的睡觉去了。
陈公公走出清华台的时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那种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才真正的感觉不到,其实在司马承帧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只是那印象太深刻,让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内衫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身上黏黏的,风一吹,冰凉一片。
青山院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门外的大花美人蕉已经陆续开放,橘黄、粉红等繁复鲜艳的花朵,在最后一缕残留在地面上的光线下盛放,有一种妖异的美丽。
夏淩坐在大厅里有些出神,事实上要说出神,不如说呆滞来的贴切。
宋大夫的遗体傍晚的时候被送了出来,她得到消息就赶了过去,那个慈祥的老人被卷在一张破草席中,青紫的脸上一片安详,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
城中的百姓大多受到宋氏医馆的照顾,自发性的组织起来,从上九坊到下九坊,从胜金宫门外到北燕城门,笔直的大道两旁站满了人,各个阶层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普通百姓。
夏淩站在人群中央默默地流泪,眼看着运送宋大夫的车架从眼前缓慢的驶过。她看到那个与小猴子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低垂着头,跟在车后慢慢地走着。他的脸上没有悲伤的神色,反而是一种刻骨的坚定所代替。夏淩怕他有事,一直跟着他进了宋氏医馆,他回过头,平静地看着她,她一下子慌了神。
不知为什么,眼泪流的更狠了。
除了派人帮着料理后事,布置灵堂,其他的,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死亡很可怕,她一直知道的,也亲眼见过有人在她的眼前流下大片的鲜血,断肢残臂,血流成河,可从来都没有这样悲伤过。原来一个人的逝去,竟是这样的容易,也是这样的突然。她不禁怀疑,权利名誉,真的值得用生命去换取?就算有一天他能站到最顶端,可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而走,这样真的值得吗?
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急促的走过,一声一声仿佛是敲打在她的心上。她脸色一白,眼泪又流了出来。
诸葛珏,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北燕,真的是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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