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这么嫉妒她。”成德帝话语平淡,似在极力克制什么情绪破土而出不可收拾。
“不是嫉妒!不是!是恨!”她说得咬牙切齿,好似这样的腔调仍旧不能将她内心的情绪完全表达,连带桌上的杯盏都被打翻了不少,她却全然不在意,“所以我顺着她的心愿助她想各种逃离皇宫的方法,可是最后一起被陛下逮了回来。陛下怒极将她打入冷宫。虽然我没能让她离开陛下身边,但让陛下恼怒她远离她,心里还是有快意的。”
“可是我错了,他离不开她放不下她,不然怎么会因为她逃离皇宫逃离他而生气愤怒,不然怎么会和她苦苦挣扎。让我最后悔的是,或许她是从这件事之后开始真心接受他的吧。她后来是真的爱上陛下了吧。不然怎么会关心则乱,担心陛下落入藩王陷阱,听信我买通的婢女的话,明明平时是那么聪颖精明的人。所以才会慌忙得私下召了华相进宫,又顺理成章被我诬陷秽乱宫闱。”
成德帝的一颗心不由得战栗起来,不止是因为被自己故意忽略的当年事件的真相,亦或者因为自己与她之间的过往由第三个人以不同视角和心境说出来,还因为原来蘅芜是爱自己的,更因为当年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自己将她推向了死亡。
齐贵妃还在徐徐得说,“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知道的只有她和陛下,还有华相及华家满门。王皇后,良妃,一个两个都是明眼人。我最初还担心,但后来知道了,她们也是妒忌陛下专宠她的,不然怎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唯一一个会帮苏蘅芜、同样身怀六甲的夏静岚还被我困在了太后身边。当真是老天都帮我。”
“你与苏家也算是恩义一场,如此害死了苏家满门,难道都不觉罪孽吗?”
“我也频繁午夜梦回常常惊醒,只怕最不觉得罪孽的就是她苏蘅芜了。因为她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替人作嫁。我无意害死苏家一门,我的初衷不过是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她,顶着苏蘅芜这个名字的女人。对于秽乱宫闱的罪名,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失望而又倔强的说‘你想的是什么便是什么吧’。话里有洒脱亦有失望。她不屑辩解,又或许觉得辩解才能让陛下相信的话,也不过是自己求来的。”
“说起来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吧。诚然她这样的纯粹之心,我此生都学不来。”
“可是陛下明明妒忌得跟什么似的,必然也是不完全相信她的。却还是选择留她一命生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让我容不下。”
成德帝眸子放出危险的光,“不过是孩子而已,你也是有两个孩子的,还在她之前。”
“是呀,还是两个。可是你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吗?第一个是因为她逃离皇宫那次,陛下愤怒喝醉到冷宫,我故意让陛下以为我就是她爬上了龙床。第二次是陛下和她闹僵故意宠幸我想气她。不管怎么看,我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若不是她求情,那次冷宫一夜之后,我或许还不会成为陛下心中分量全无的可笑妃子。可是我一面暗喜终于是陛下的女人,一面更是讨厌她的求情。她让我觉得,我所有用尽手段谋划来的东西,不过是她一时好心的恩赐。所以我怎么可能看到她的孩子健康得活着!”
成德帝猛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紧绷:“所以你就对一个孩子下手?”
“有什么不可以?”齐贵妃整个人都沉浸在亢奋当中,“正反陛下这些年从来不关心这个他曾经最喜欢的女人的孩子,我正好下手。后宫女子下手的法子怕是不胜枚举,陛下真该好好看看其实这后宫不过就是一座吃人的牢笼。”
“你真是蛇蝎心肠!”
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和谁说这些埋藏在心的旧事,却说得最是真实,“我蛇蝎心肠?呵!若说我是罪魁祸首,那陛下又是什么呢?若不是陛下对苏蘅芜没有十分信任,怎么会有秽乱宫闱一事顺理成章发生?若不是陛下对她专宠让后宫所有人都怨恨她她何至于祸到临头却没有一人出来帮上一帮?若不是陛下不够爱苏蘅芜,又怎么会在苏蘅芜死后对她的遗孤不闻不问,连带着在后宫受人毒害还不知道?”
“我和苏蘅芜都是陛下的妃子,如此说来也是敌对。但陛下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她,算是苏蘅芜的夫君。如此一来亲疏自明。身为她的夫君,却又不信她,让她和她的孩子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你说是我错多一些还是陛下错多一些?”
成德帝竟是被她咄咄之语说得心口一顿,身形连番退后,随后又挣扎着起身,一把扯过齐贵妃的衣领,睁着猩红的一双眼,狠狠道:“苏绿意!这就是你吗?这就是真真的你吗?”
或是成德帝手劲太大,被拽着的衣领将女子勒得脖子通红。苏绿意如今再大的醉意也都尽数挥走了,却是没有看明白眼下这状况,自己不是和陛下一起喝酒来着吗?
“呵!原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醉了都说了些什么?”成德帝盯着这张看似温良无害的精致面容。
苏绿意面上一惊,自己不该是酒后吐真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成德帝面上露出讽刺的笑,松了一只手在女子一边面颊上拍了拍,像是为了给她醒酒似的,又像是拍着一个卑微到尘埃的必死之人,“快想想看你这些年当朕的妃子都做了哪些难以启齿堆积在心的亏心事?”
苏绿意被拖着的身子一僵,“陛下、陛下说笑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上只让人想到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德帝很满意的看到女子惊慌闪躲的神色,道:“要不朕给你提示一下,比如秽乱宫闱,苏蘅芜母子的死活。”
苏绿意已然面如死灰,突然觉得扼住自己脖子的像是一只逃不掉的命运之手。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苏绿意才对上成德帝一双冷淡的眼,女子的惊慌失措已然褪去多数,“你是有预谋的,今日这一顿酒宴也是有预谋的,你不过是怀疑了我。”
成德帝松开手,任女子像一块残破的绸布铺落在地,“还不算太蠢。”他再不看她,仿佛看一眼都是恶心自己,向外间唤道:“奇公公。”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奇公公立刻回道:“陛下。”
“即刻拟旨,齐贵妃顶撞圣驾,废其妃位,即日起下入冷宫。不得差任何人前去照顾废妃,不得有误。”
殿门外奇公公按捺下好奇,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探寻,“是。”
清秀殿所有宫人一时之间似是不敢相信,方才他们还在说着陛下在今次元日没有陪伴王皇后而是来了齐贵妃这里,齐贵妃必然是得了陛下青眼即日起怕是要飞上枝头在后宫的地位更近一步了,却不想好梦如何容易醒。而后宫向来福祸最是难以说清,又加之不过是言谈着他人的荣辱。
兴奋得窃窃私语过后,清秀殿宫人倒是安静下去。
苏绿意自嘲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是吗?或许早将想到有这一天。
次日清晨,尹千城一身雪白狐裘,到了尹府大堂。女子倒是没有如以往一样,找了左右两边的座椅坐下,而是一直看着主座上的座椅,手指沿着椅子扶手一路拂过,幼时那人坐着将自己抱在腿上,幼时元日自己跪拜在这把座椅前向椅子上那人讨红封……想着想,眼眶里被灼热的液体填满,却又不得不忍不下。
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行,我还没有等到,我还没有等到……可是,无法欺骗自己啊!
川叔和柳姨到的时候,就看见尹千城坐在了这把她曾说永远留给山将军的椅子上。
“小姐。”川叔不解,唤了一声,唤过之后才发现今日的尹千城是如此的不同。面前的女子哪里是昨天新年喜气不掩给大家发红封的小姐。此时的小姐一脸平静,但平静下藏着莫名的悲戚。她鲜少一身白衣,今日这白衣平白看着像是丧服。丧服?这两字在脑海划过,不好的预感也在心间划过。
柳姨吩咐人去沏茶。
尹千城却是不言不语。
川叔与柳姨只好将视线一移,求助站在一旁的盛子元。盛子元却是摇头,示意让尹千城安静。
栢颜和景荣也是沉默。
直到凤凰一脸严肃到了她身边,手里握着许多纸张,“主子,刚得到的情报。”
昨日才出了南烛先生住处,尹千城就让凤凰立即去以最快速度收回近期情报。
尹千城拨动着手中茶盖,看水汽氤氲而上,而一双眸子看着水汽,似要将所以迷雾一一看透。她身形死死钉在椅子上没有想要自己接过来的意思,只没有丝毫情绪淡淡看了凤凰一眼,示意她说给自己听。也没有要在川叔和柳姨面前隐藏自己势力的意思。
“凤朝国内,齐贵妃被废,并且打入冷宫。另外,韵欣公主自行出家。”
尹千城闻及此,眼皮都未跳一下。显然毫不关心。
诚然凤凰来此时日日断,不知道东延于尹千城的意义,所以不知道尹千城等的只有东延的情报,而且只可能是隐藏在东延大事中的细节。
受不了这压抑气氛的景荣提点道:“直接说东延的。”
凤凰看了景荣一眼,顺势继续说:“东延国内,东延储君亦是新帝人选落定。新一任女帝是微末凤来。而东延新君继位,国内势力大洗牌,其中助力自然是出自东延帝栖宗主月晦。月晦铁血之名再一次在东延国盛起。”
说到此,凤凰的声音再没有传来。
“没有了?”尹千城开口道,语气有些幽冷,“我安排在东延的青鱼、景荣的人手、盛子逸的来信,都只说了这一件事?”
凤凰稳了稳心神,“还有一些小事,说是月朔为护新女帝受了极重的伤;东延云家在此次女帝登基事中大露头角;权变之际东延新女帝府里一位双腿残疾的男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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