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城去的第一处是浮音茶楼。本来不必去的,因为她不知道浮音茶楼的这一趟,会生出那么多是非。
她之所以率先去浮音,不过是要去j接川叔和柳姨回家。
横远沐家好巧不巧在尹千城入狱的当天秘密到了京都。基于栢颜和横远沐家的办事效率,尹府在短短不到十日之内已被修缮了七分。路人纷纷侧目称奇,一时对尹府对尹千城的种种猜测又是一阵热浪。
剩下三分是尹千城的院落紫竹院。所以不妨碍川叔和柳姨等人搬回自己的府上。毕竟尹千城也不想川叔和柳姨如今的年岁还在外客居。
本来若是栢颜去办也并无不可,但是毕竟是尹千城自己的事,栢颜于这些事上并没有什么经验。他不是待人接物游刃有余的盛子丰,也不是从心底里能和川叔柳姨相处的夜倾渊。于他眼里,只不过是因为尹千城,他才逗留于此亲手涉及这些事。
接人的前半段本来一帆风顺。浮音茶楼来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与易掌柜也是不熟也熟的老熟人了。
奈何茶楼的好处之一就是各种坊间谈资都可以在此听个尽兴。这不,在等川叔及柳姨打点包袱的时候,尹千城一众人等在后院等在。只与前堂隔了一道布帘,尹千城耳尖得就听到了下面的对话。
“听说南浔王这几天仍旧是在逸王府里。”一个人如是说,语气端得是神秘兮兮。
如今大家都习惯唤她南浔王,而不是当初不愿承认退步唤的尹小姐或是尹姑娘。也许是基于一月前尹小将军的名声正起。好在这些个称呼听在尹千城耳里都是一样的。
“谁说的,不是说去藏龙寺了吗?”一个略微憨厚老实得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这些不过都是放在明面上的说法罢了,拿来糊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你想啊,南浔王本来是清清白白的,如此被什么罪什么罪污蔑了一遭,心情很好吗,自然是闭门不见了几天。但是尹府不是正好遭了一场大火吗?南浔王自然是还在逸王府。”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难怪大家都在传南浔王和逸王之间的关系,看来还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这你又不懂了。不止是逸王,还有风流堆里的凌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理寺那天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帮了南浔王。”
到底事后大家都想明白过来了。
“不过照我看来,还是逸王的可能性大些。毕竟一个月前尹小将军冲冠一怒为逸王这件事传为美谈。”
冲冠一怒为逸王。说起来还真像说本子里的才子佳人起承转合的浪漫事迹。奈何尹千城听着只是越来越站不住。因为盛子元就在她左手边。明明她倾心的是身边这个人,而他也在意她,却同时在这里听着别人说她和其他人的风月猜想。
若说她如今一丝武功也无都能听见,盛子元更是听的一字不落。
但盛子元没有看她。就算她丝毫没有掩饰看向他,他清清楚楚可以感受到她探寻的目光,依旧保持同一个姿势。他太安静。好似一个人在一个专属的时空里。而那个时空里没有她。
说他没有察觉,尹千城无法说服自己。
那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他们两人的另外一个劲爆消息。”说话神秘兮兮的人依旧神秘兮兮,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听说这逸王从高勋回来,身边多了一个女娃娃,有人曾说十有八九就是逸王和南浔王的骨肉。”说到最后,话音有意无意减小了些,却因此将给这句话带上了神秘而耐人探寻的味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个女娃娃看上起保底估摸也有七八岁,别说逸王和南浔王如今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在年岁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私生女。退一万步讲岁数上合理,就冲着几年前南浔王远离京都从未回来,我们就不该这个猜想。这样想不是平白诋毁南浔王的清誉吗?”
“是是,小哥说得有理。不过说起来,倒真不知道以后怎样的男子能让南浔王看上?”
“皇室的几个封王了的皇子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南浔王和几位王爷也都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将军王与手握至烽军的南浔王可以称得上是兴趣相同;凌王虽说风流了些,但对南浔王却是维护得很;丰都王最是温润和善;逸王在高勋三年都没有断了与南浔王的来往。”
谁都提到了,谁都有可能,唯独没有一个人。
……
话音还在,但有人已经无法淡然下去了。
尹千城如今也是沉了脸,她刚想掀了帘子出去,手放在帘边,就被一只覆着墨绿衣料的手阻止了。盛子元看着隔了对话却隔不住心底繁绪的门帘,道:“又不是真的。”那话极浅,好似以期说服他自己。
她还要说什么,奈何此时川叔和柳姨刚好收拾完毕出来。她更是没有这个机会再言语什么。
最后走得一路沉默。既回了京都,盛子元与尹千城自然分道扬镳,自个回家。如此,任谁都知道浮音茶楼一段话闹下得不愉快,尹千城今天是无望说些什么了。
晚间。
盛子元一人坐在院落的树下,面前布了一张桌子,桌上是放好的棋盘。栢颜不在,他自然也没有下去,却是捏了一颗白子在手上。
近水不在,只是远山禀告一些事宜。院子里没有点灯,又因为两人衣服的颜色,看着都似彻底融入夜色的。唯有盛子元露在外面执子的手显得有些白亮。
“兵部尚书主动请求告老还乡。”远山道。
盛子元闲敲棋子,“必然是五哥这半月来明里暗里打击他够呛。”
“但蒋尚书临走之际提了个请求。”
“哦?”
总不会是担心盛子凌再对他暗起杀心求一块免死金牌吧?
“希望他儿子能接手他兵部尚书的官职。”
这招以退为进端得是有些水准的。
“那个蒋独觉死后不久突然冒出来的二儿子?”
“正是他,蒋尚书替他取名叫蒋独昀。”
“蒋独昀。”盛子元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派人盯着他。蒋独觉一死就见缝插针冒出来的二儿子,不让人生疑都不可能。”
“是。”
远山却是没有离开。
“还有其他事?”盛子元自然能察觉到。
远山性子与盛子元有些像,盛子元的所思所想他也大抵是知道一些的,“主子是在怪尹小姐?”
盛子元也知道远山说的是白天浮音茶楼的事,“十四又没做什么。”
“那就是凌王或逸王。”
半晌,盛子元一字一句道:“有些事,不在别人。”
不在别人。那就是在自己了,难道主子是在怪自己?
有些心事,触动一点,便已是不能自已。又怎么能承受旁人的不知内情的追问与开解。
其实他不过是怪自己,不能像一个普通男子一样正大光明得表达喜欢她。他没有一个正常得家庭,没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没有一个正常动用自己力量护她陪她的机会。他是世人眼里无权无势、不受亲生父亲重视的七皇子,是个空有其名的元殊王。他为了两个女子用一身病体暗里积攒起来的力量,只能是在暗中。
若成德帝知道并不是如面上怎么势单力薄,如果知道他与备受忌惮的尹千城之间种种,成德帝会怎么对待尹千城?
盛子元在远山下一句话开口之前道:“你下去吧。我去歇着。”
远山自然不好再多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却瞧见盛子元依旧那个姿势在原地。远山心上沉沉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有见到栢颜公子?”
“十四那里有点事。我如今没什么,不必你们一直守着。”
远山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动了动唇,便出了这座寂静院落。
与此同时,尹府的人白日里将各自的房间收拾了出来,都已因为白日的疲倦不堪早早歇下了。紫竹院没有燃着一盏灯,院门前却是迥然不同的情形。
尹千城看到的最前面的女子一身黑衣。在黑色夜幕下显得格外的如雪凝肤,女子的乌黑发丝如男子发髻般用发冠挽着。饶是如此,尹千城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是个女子,实是因为女子的五官十分精致,还有便是她十分消瘦纤细的身形。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清清冷冷。
女子看着尹千城,自报家门道:“横远沐家沐清歌。”
沐清歌,沐家长女亦是如今家主。她是沐家有史以来所有家主中接受沐家最年幼的一个。难怪一副男子打扮。早有传闻道沐家清歌从小到大做男子将养,且不输男子一丝半毫。
以前在伽若山谈及这些个大家族的时候,尹千城就对这个沐清歌有些特别的印象。因为沐家很是奇怪,沐家立家主从来立长不立次,不管是长子还是长女。这倒是与一般家族立男不立女的规矩大相径庭。
而沐家又与别家不同。沐家家业之大,在四大家族中的声望和威信亦是其他三家不可同日而语的。所以处在家主一位之人的辛酸,更是常人所不能想象和承受。但这个沐清歌,在八岁时就以少主身份掌管沐家,直至如今双九年华,没有让沐家出半点乱子,更是让沐家乃至其他三家将她视为一个传奇。
不得不说,沐清歌这个支撑着沐家的传奇女子,让尹千城好奇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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