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如此这般的闲聊中到了醉仙居的大门。想来应该是好一番的气派奢华,下了车,落了帘,正正地站在醉仙居的正门前,才知自己确实是多年未回来了,京都的审美风向她都赶不上了。
“城姐姐,你在看什么?”
“看这扇不算好的门。”
“……”花拭泪一愣,想到什么,问道:“城姐姐,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来醉仙居吧。”
“嗯。”
“姑娘觉得这门不够好?”是温润如春风般的男子的声音。
尹千城敛了一腔莫名情绪后转过神来看说话的男子,天青色儒衣,颀长,看着你时满面春风,俊美的脸不说有多绝绝无双,看着便让人心生舒逸。
尹千城依是含笑,“不够奢侈。”
男子初时愣愣一笑,却也未说尹千城的话奇怪勃了常理,转念想到京都的各类商铺楼邸向来是以奢华为主的,道:“醉仙居仅三年就能在繁华京都博了与锦绣、红颜和莫邪同等的地位,也是极不易了。醉仙居的布置,从里到外都是朴素不俗的。想来姑娘进到里间就知道了。”侧了侧落在尹千城身上的目光,语气突地多了一分轻柔道:“拭泪。”
“哥哥。”花拭泪唤了一声,然后又道:“城姐姐,这就是我哥哥——花忘尘。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花忘尘嘴角瞅了瞅,听着他这个好妹妹的话,怎么有一种遭人待价而沽的感觉。不过花忘尘却是有着花拭泪所没有的理智老成,当下捕捉到重要信息——城姐姐?紫衣,银发,沉香马车。
紫衣银发在花忘尘的打量声中先开了口:“儒雅俊秀又忘尘。确实是少年不凡。”
替提到花忘尘,还有一桩为人乐道的事。却说花忘尘一个人撑着花家偌大的家产。一次与人做生意,对方见他看起来也就是个文弱书生,故而心生不屑之心,所以也趁机在生意来往中耍手段。
但花忘尘只是生得白净待人和气了些。实是这个人看走了眼。花忘尘经商十几载,最是见不得生意人不讲诚信。最后的结果是,这个人在商界没有行多远就家道中落了。最后不知怎么了,商界对于首富花家家主的说道,还传出了‘商贾行当已压冠,儒雅俊秀又忘尘’这句话。
尹千城这十年远离朝堂而近江湖,故而这些传闻闲暇时也听了几分。
花忘尘似乎没有料到面前女子会知道这句话,但好在足够处变不惊,道:“紫衣银发独千城。城姑娘才是盛名在外。”他称她城姑娘。妹妹如何称呼的,哥哥也就随着称呼了。
“虚名罢了。”尹千城悲喜皆无地道,“巧遇令妹,有些投缘,故而明知失礼也来蹭顿早膳。花公子不会介意吧。”
“城姐姐,你说得这么文绉绉做什么?哥哥,你早膳安排好了没有?”
尹千城与花忘尘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一笑。接着花忘尘道:“城姑娘确实是太客气了。不过拭泪,你是饿了千百回吗?”
花拭泪竟然点了点头,对着尹千城一番可怜兮兮地说:“城姐姐,我哥哥经常虐待我。”
尹千城眨眨眼看向花忘尘,那双似会说话的眸子好似在告诉花忘尘自求多福。
花忘尘有些哭笑不得,对着控诉自己的妹妹又拿出了两分严肃和愤然,“花拭泪,你方才说什么?”明明还是一派儒雅温润的样子,明明还是胜如春风的语调,却生生透着一丝压迫感。当然,这丝压迫感是针对花拭泪的。
倍感威胁压迫的花拭泪深刻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太过孤军奋战了,于是十分有智慧地将求救的目光探向城姐姐,那目光格外得让人……不忍心。于是城姐姐就在这目光中开口了:“花公子,不知今日点的是什么早膳?”说完突地睫毛轻轻一颤,笑意停了一瞬。之后就自然地将视线移到了醉仙居三楼的一扇窗户上。
花忘尘明显得捕捉到尹千城方才的异样,却未有其他,自然顺着尹千城的问话,有板有眼地回:“芙蓉三道,醉虾清粥,水晶枕……”说着,两人还极为默契地将花拭泪晾在了一旁。花拭泪看看渐渐走远的一紫一青身影,再看看自己的处境,感觉格外的凄凉。
“哥哥,城姐姐,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将我丢在一边呢……”后面是花拭泪不甚理解的追问。前面是一紫一青两人听着旁若无她实则对视而笑。
花忘尘订的位置是在二楼品字房。在至二楼的第二段楼阶时,尹千城随意问道:“醉仙居是有三层吗?”
花忘尘从旁解释:“确实一共三楼。二、三楼皆是独立厢房。不过因为醉仙居限制每日接待的客人,三楼极少会被用到,慢慢地到现在三楼也就变成内部用地。”
尹千城点点头,“我似乎也听说过这个规矩。想来醉仙居东家也是个有趣的。不广开大门接纳食客,而是有所限制,让人吃不到又惦记着。也不知这醉仙居是何人名下所有?”
“醉仙居真正主人从未有人见过。城姑娘看得通透,似乎比我这个地地道道地商人都明白。”
尹千城神情一讪,“是我忘了花公子是此道行家,班门弄斧了。”
花忘尘自然知道是打趣之话,“哪里。”
听着这二人问来答去的花拭泪插话道:“城姐姐,你说忘了哥哥是商人,那是将哥哥看做什么人?”
“看做和你一般的鬼精灵。”
除去花拭泪和花忘尘随身侍从,剩下的三人皆是笑,就在这笑中上了二楼,落座。
众人方坐下,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花公子,门外五皇子和六皇子听闻您在此,想来拜会拜会。”
花忘尘笑笑,自己一直都在这皇都天子脚下,若是真有心拜会如何会缺了这一时半会?如何会偏偏挑了今日这时候?再说他一个商人,与皇子也无交情,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去瞧身旁的紫衣银发,紫衣银发正好在看自己,花忘尘又是一笑,笑中有丝为人做嫁衣的意味,移了视线,对等着回话的掌柜道:“劳烦掌柜带花某的话去请二位皇子进来吧。”
掌柜点头着退了出去。
门合上后,花忘尘道:“城姑娘才到京城却是名声不小。”
“想来南浔王这名头确实是名声不小。”
花忘尘听着尹千城这种明明自己不看重却也可以拿来在旁人面前说道说道显摆显摆的话,亦无不悦,问道:“城姑娘与两位皇子相交甚笃?”
“幼时相见,间隔太久。不过……”女子突地话音断落。
花忘尘不知她这句不过是何意,重复一遍道:“不过?”
“方才掌柜所述,应该是六皇子所说。”
“确实。”
六皇子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而五皇子却并非如此了。
说话该到的也到了。清晰而干脆的敲门声,守在门旁的侍从开了门,进来两个锦衣玉带的俊秀男子,略高一点的男子落后一步,若说花忘尘是儒雅,那他便是一个雅。另一个男子显然行事未有身后人的从容有礼,脸上是邪魅不拘的神情。若说景荣担一个狷狂,他便担得一个狂。
走在前面的就是五皇子盛子陵了,“尹千城,可还记得本皇子。”
若是换做十年前尹千城必然早就和盛子凌对吵起来了,如何还会让盛子凌端他的皇子架子。现下却只道:“五殿下。”
盛子凌脸色即刻沉了下来,对花忘尘道:“本皇子不请自来,花公子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两位皇子公事繁忙,不想今日也到了醉仙居。”拿捏分寸,花忘尘自然是游刃有余的。
六皇子闻言瞥了一眼尹千城所在之处,“今日早朝没什么大事,早早下了朝,途径醉仙居,瞧着外间停留的马车甚是眼生又想着能到了醉仙居的人不是富贵之人,也应是风雅之士。就如此好巧不巧地遇见了花公子。”侧了侧身,“多年不见千城了。”
醉仙居处于京都少有的四通八达的繁华地段,上下朝必经之处。尹千城心下暗暗感叹醉仙居掌柜的十分有眼观,同时将某位老头子恨恨地思念了一番。估计某山某老头此时应重重打了个喷嚏。一旁的花雪憋着想笑不笑。
多年不见怎么听怎么都觉是关系极亲近且极为想念才说得出的。尹千城心里思索着多年之前,自己虽与众位皇子有一段时间的相处,那也不过是纯粹孩童之间的情谊。时隔近日,却也皆不复当年的孩童心性了。
“两位皇子安好。正是南浔尹府千城。劳六殿下还记得千城。”她说得是南浔尹府,与方才和花忘尘拿南浔王打趣的话类似,虽说了南浔这个官阶也没什么,但单单说在朝官阶地位,亲昵度自然就无形中减了一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堂之上的君臣相见。
六皇子好似不在意,“千城如何这般见外,幼时千城可是和我们兄弟很是玩得来。五哥,你说是吧。千城此次回来,身体可是有所好转?”
五皇子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和尴尬,连带着花忘尘愣了一分,如此寻常问候,才像是经年不见的故人好友。众所周知尹千城远离京都帝城正是为了精心修养旧疾,再次重逢自然是首先挂念身体安否。
尹千城面上未表露什么,淡淡道:“劳六殿下记挂。若是安心养着,便未有大碍。”
“五哥是个爱闹的性子,就记得幼时尹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故而看见你回来了才如何反应。”
这样的心性言行,果然才担得起一个雅,果然才担得起朝官百姓称好的名声。盛子丰果然还如小时候一样,事事大方得体,谦和却又不锋芒。
尹千城心里感慨了一番,面上依然是不动如山,“千城明白。”
花忘尘道:“既然大家都相识,两位皇子若是还未用过早膳不妨一起来尝尝醉仙居的膳食。”
到此,还算是和谐的故人重逢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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