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在与欧阳健强的御林军激战的时候,距离战场五十里的阳谷倒,过山风的两万骑兵受阻于风雪,正扎营在此,一连几天的大雪过后,过山风终于得以大规模地向前方派出哨骑。半天之后,过山风在自己的中军帐中,得到了李锋与御林军骑兵大战的消息。
过山风驻扎于阳谷,虽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风雪的阻挡,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骑兵突进过快,与王启年的步兵集团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远,双方无法有效地形成配合,而过山风即将碰上的敌人是拥有数万军队,步骑配备齐全的大军,而统兵将领张爱民亦非无能之辈。这让他不得不小心。
过山风仗打得越多,便越是小心翼翼,虽然自从军以来,除了白登山吃了一个大亏,过山风基本上战无不胜,从来没有吃过大亏,但正如文人一般,学得知识越多,便越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不足,过山风已不是当初的那种单凭一腔热血,一股勇气作战的将领了,随着他统带的军队越来越多,他肩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想当初在抚远时,他只不过带着数百人的斥候队伍,即便失败,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而现在,作为定州重将,统率着千军万马,一个决策失误,便是成千上万士兵的鲜血和生命,这让过山风谨慎了许多。
两万骑兵,对上张爱民的五六万军队,不是没得打,但过山风知道,骑兵如果碰上纪律森严而又勇敢善战的步兵时,并不是如同一般人想象中的能够一击就能将对方击溃,这一点,在早期定州同蛮族的战斗中已充分的体现了出来。
当初的蛮族骑兵战斗力不可谓不强,但碰上了意志如钢铁般铸就的定州步兵时,一旦不能冲乱步兵方阵,陷入对方的人海沼泽时,没有了速度的骑兵简直就是长矛兵,盾牌兵,长刀兵配合而成的步兵的毡上鱼肉。
过山风不愿意自己重蹈蛮族骑兵的前辙,因为从岷州兵与翼州兵的前期作战来看,这支军队的作战意志是相当顽强的。
在张爱民无路可走,已成翁中之鳖的时候,过山风不愿冒险去抢这个捞什子的头功,如今对他而言,已不需要用这些功劳来证明自己,更加稳妥地将敌人击败,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他更愿意等待王启年的步兵集团到达,定州马步配合,天下无敌。
王启年一旦到达,双方兵力对等,定州兵的优势才会充分地发挥出来。
但这个时候,却传来了李锋与欧阳健强激战的消息。
详细地询问了哨探双方的交战态势,过山风眉头紧皱,心有疑问萦绕,一时得不到解答,在帐中踱来踱去,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过将军,李锋的翼州营只有六千人,欧阳健强却有一万人,御林军战斗力不俗,又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只怕李锋将军讨不了好去。”苏琦道。
姜黑牛也点头道:“过将军,大帅对李锋将军一直很看重,多方栽培,李锋将军虽然悍勇,但毕竟年轻,万一有失,大帅那里不好交待,我们是不是立即前去支援?”
过山风竖起手掌,摇了摇,道:“我在想,御林军一万骑兵与李锋交战,那张爱民的岷州兵去那里了?如果张爱民派出几营步兵与欧阳健强配合作战,李锋早就败了,而不会是现在还呈胶着状态,为什么呢?张爱民想干什么,他人在哪里呢?”
拉过地图铺在案上,困惑地看着地图,道:“黑牛,如果你是张爱民,现在你最想做得是什么?”
姜黑牛晒笑道:“将军,这还用说么,当然是绞尽脑汁想着跑路啊?眼看着我们就要重兵合围了,他还呆在这里等死啊?”
“是啊,是要跑路,但为什么他不是击败李锋这支尾随的骑兵后再跑呢?他抛出御林军来拦住李锋,求得是什么呢?”过山风喃喃地道。
半晌,过山风道:“如果我是张爱民,抛出一万御林军阻挡住李锋的翼州营,按常理说,李锋的翼州营很难击败这一万骑兵,就算李锋不败,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形成胶着之局,就像现在这样,那么,定州兵赶到之日,不及详察的情况下,第一反应应当就是支援李锋,彻底吃掉欧阳健强这一万御林军,要想全歼击溃这一万人,可不是两三天就能做到的事呢!我明白了,张爱民在拖延时间!”
过山风霍地抬起头来,“对,他就是利用这一万御林军在拖延时间。为他的岷州兵逃脱创造机会!”
“逃脱?他们能逃到那里去?”姜黑牛瞄着地图,“过将军,我咋看张爱民都是死路一条,他只有两条路,要么回头与李思之候爷决一死战,要么过来与我们绝一死战!”
“不,不!”过山风摆摆手,“他还有一条路!”手指重重地戳在一个地方,“这里,他的出路在这里!”
“大苍山!”姜黑牛与苏琦两人都失声惊叫起来,“这不可能,如今这个季节,翻越大雪山,与自杀无异。”
“为什么不可能?”过山风冷笑,“张爱民想得很清楚,不论是回头,还是迎头与我们碰上,缺衣少粮,后勤断绝的他们都是全军覆灭的下场,但翻越大苍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保存下来很大一部分实力。大苍山在这个季节的确是天险,从没有那支军队能在冬季翻越大苍山,但没有人做过,不代表不能做到,而且大大出乎所有预料之外,你们不是也没有想到吗?这就足以证明张爱民的想法是成功的,壮士断腕,张爱民好气魄。”
“可是将军,张爱民抛出一万御林军为诱饵,这可是天子亲军啊,张爱民即便逃出去了,就不怕天启将来找他算帐?”苏琦问道。
过山风大笑,“张爱民可不会这么想,他五万岷州兵,那怕只活下一半人来,也还有二万人,这二万人经此一役,必将脱胎换骨,真为真正的精兵悍将,天启拉拢他还来不及呢,岂会怪罪他,再说这种壮况下,张爱民还能带出这么多人来,就足以证明此人可堪重用,而且在张爱民看来,一万御林军算个屁啊,要是他岷州军死光了,他成了光杆将军,那才会招来天启的秋后算帐呢!”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姜黑牛凑近地图,看了看被过山风戳了一个洞的地方。
“传令全军马上集结,我们去古夫,张爱民肯定在那里,想这么轻松地就跑了,那可不行!我老过还从没有空手而回的记录呢?”过山风大笑道。
“李锋将军哪里?”
“派信使过去,告诉他,给我粘住欧阳健强即可,别和对方硬碰,但也不能让他们跑了!当真让翼州营打残了,大帅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安国公老爷子,还有大帅的老子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过山风笑嘻嘻地道。
古夫,张爱民的岷州军已经开始向大苍山挺进,到了这里,不管士兵们愿不愿意,都得向着那座望而生畏,白雪皑皑的高山挺进了。
士兵们都脱掉了沉重的凯甲,只穿着棉衣,大批的帐蓬被划成了一块块一两米见方的样子,士兵们将其裹在身上,以抵御大苍已上的寒风。脚上则是五花八门,有的用草绳,有的用绳索,将鞋子再缠上一道,以免雪水过早地浸透鞋子。
看着蛇蜒曲折,艰难向山上爬去的队伍,张爱民脸上肌肉抽搐,不知道几天或者十几天后,在大苍山的另一侧,还会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
“所有骑兵杀掉马匹!”张爱民转身过来,对自己的骑兵将领下令。
“是!”
命令迅速下达到了每个骑兵哨队那里,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士兵们牵着自己的战马,抚摩着朝夕相伴,却不能说话的战友,那里下得手去。
“你们想抗命么?”张爱民大怒,疾步走到一名校尉面前。
那名校尉嘴唇哆嗦半晌,忽地跪在张爱民面前,“大将军,末将下不得手去,这匹马陪了我多年了,救过我的命,他就是我的兄弟啊,大将军,末将知道,马匹上不得大苍山,请大将军允许我放了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有了这个校尉的带头,数千骑兵忽拉拉地跪满了原野,“大将军!”众人带着哭腔,一齐喊道,虽然知道今天肯定是不可能带着战马翻越大雪封山的大苍山,但这些骑兵们却也不肯下手杀了自己的战马。
张爱民鼻子一酸,自己竟然沦落了今天这一地步。看着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骑兵,张爱民忽地大声吼道:“卫兵,牵我的马过来。”
张爱民的亲兵一怔,忽地明白了张爱民的意思,迟疑不决。
“牵过来!”张爱民怒吼。
卫兵慢慢地,一步一挨地将张爱民的战马牵了过来,这匹毛如黑缎的战马是张爱民当年千金购得,神峻之极,伴随他已有了年头,从卫兵手中接过缰绳,张爱民上前一步,轻轻地拥住马,脸将贴在马脖子上,温柔地梳理着马鬃,那马打着响鼻,转过硕大的马头,长长的舌头伸出,轻轻地舔着张爱民的脸庞。
张爱民眼中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紧紧地拥着马脖子,右手高高举起,手上已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刃。
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张爱民手的短刃猛地落下,自马的后脑插入,直至没柄,战马巨大的马头猛地扬起,打了一个趔趄,便沉重地倒在地上。
张爱民猛地转身,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怒喝道:“杀马!如果你们不想你们的伙伴成为敌人的战利品,而在以后的战场上成为你们的敌人的话,就全部杀掉!”
那名校尉呜咽着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脸贴近战马,摸裟了几下,反手抽出战刀,大哭着一刀猛力劈下,鲜血飞溅,战马轰然倒地。
张艾扭头便走,他自许是铁石心肠,但这一刻,他却也是看不下去了。
一柱午之后,战马的尸体便遍布在大苍山脚下。骑兵们一步三回头,看着倒毙在地上的伙伴,泪眼模糊地向着大苍山挺进。
“将军,如果这些士兵能活下来,他们将成为绝不会输于定州兵的勇士,我们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将来有的是机会找定州兵报仇血恨!”张艾恨恨地道。
“报!”远方一骑飞马而来。是张爱民放出去警戒的哨探,哨探飞马而来,看到满地的马尸,已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发现?”张艾厉声问道。
“发现定州过山风骑兵,正在疾速向古夫挺进!”哨探大声道。
张艾身体一震,看向张爱民,张爱民一脚踏上大苍山的土地,回头望向后方,“过山风果然聪明,没有上当,但奈何我早有准备,来吧,过山风,你可有胆子跟我上大苍山!我们走!”张爱民大步沿着斜坡一步步向大苍已爬去。
身后,浇上了油脂的小山一样的盔甲被扔上了火把,火焰腾起数丈之高。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岷州兵分成数十股,蚂蚁一般地向着陡峭地山坡,向上爬去。
数个时辰之后,姜黑牛的骑兵第一个赶到了大苍山脚下,但此时,这里已是空无一人,只余下还没有烧尽的盔甲和鲜血满地,马尸遍野。姜黑牛不由咋舌不已。
一柱香后,过山风率主力到达,翻身下马,看着犹如地狱般的场景,再看看大苍山上凌乱的脚印,过山风沉默不语,高高的大苍山上,还可以依稀看见对方向上攀爬的影子。
“将军,我们来晚了,他们跑了!”姜黑牛摇着头,“好滑溜,真是便宜了他们!”
过山风沉默半晌,忽地双手抱拳,向着大苍山上的对手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这样的敌人,值得我们去尊敬!”过山风道:“但愿大苍山能替我们灭掉这个对手,否则,我们将在未来多一个可怕的敌人!”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兴冲冲而来,却败兴而归,过山风麾下的将军们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
“干什么干什么?”过山风已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大笑道:“瞧瞧,几万岷州军被我们逼得杀掉战马,丢盔弃甲窜出大苍山,你们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啊,是没吃着肥肉心里不爽么?别忘了,在我们的后头,还有一块大肥肉啊,那可是肥嘟嘟的好东西。御林军,哈哈,天子亲军啊,走,咱们去收拾他们!”
姜黑牛也大笑道:“过将军,什么狗屁天子亲军啊,我多年前就见识过了,被我们打得满地找牙,哎呀呀,想当年,唐虎将军的疯狗称号就是在那里搏下的,他一口咬掉了那个什么什么萧什么,哎呀,小人物,实在记不得了,反正是一口就咬掉了那家伙的腮帮子,大帅也说了,那群家伙只适合作仪仗队,打仗那是不行的,走,咱们去捏这软柿子去罗!”
姜黑牛一通神吹忽侃,让一群将军校尉的激情又调整了起来,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又兴奋了起来,一个个翻身上马,嗷嗷乱叫着向自己的部队奔去。其实御林军那有这么差,当初姜黑牛虽然胜了,也没他说得那般轻松,以唐虎的功夫,也是使出了招招两败俱伤的打法,纯以血气之勇才干翻对手的。
过山风微笑不语,虽然姜黑牛这一翻话让士兵们有了轻敌的心思,但御林军此时已成了被抛弃的一条野狗,自己两万骑兵,再加上李锋的翼州营,干翻对手那是轻而易举的,重要的是,要将士兵们被岷州兵这种壮士断腕的悲壮气氛的感染下调整过来。
可惜啊,还是让岷州兵跑了,虽然大苍已会替自己消灭一部分岷州军,但不是自己打败的,毕竟还是有些遗憾,张爱民,厉害,以后再碰上此人,当小心为上。
欧阳健强这个时候很苦恼,六千翼州军的强悍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两天时间,两军大大小小交锋近十次,对方虽然损失了上千人马,但自己更惨,已有两千余人倒毙在雪地之上,欧阳健强已是心萌退意,但恼火的是,对方却似乎洞悉自己的意图,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对方马上便逼上来,不远不近地粘着自己,这一回却方却不慌着进攻了,但这种状态更让欧阳健强难受,对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这个预想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当哨骑惊慌失措地狂奔而来,向他报告身后发现定州过山风骑兵的时候,欧阳健强几乎从马上摔了下来。
过山风的骑兵来得极快,几首在哨骑刚刚将消息传达给御林军的时候,他的部队就已出现在对方的视野之中。
看着一边哟嗬嗬怪叫着冲上来的定州骑兵,欧阳健强知道自己完了。在古夫扑了空的定州骑兵将一腔怒火完全发泄到了了这一群御林军的身上,李锋也兴奋地指挥着翼州营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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