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俊问完，电话那面显然没有答案。
“噢，那好吧，我再留心着点。这边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向你报告。”
电话那端又问了句什么。
田家俊道：“昨晚那个事儿，我个人认为办的还行。”
“那丫头挺傻的，或者说是挺单纯的吧，没有什么职场经验。”
“我着重从侧面反复问过了，她和黄书记根本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人长得啥样？”
“她家里也没有亲戚在市里或者省里工作，京都就更没有了。”
“她毕业的学校导师是个老学究，现在，在城关镇搞技术普及呢，不可能和黄书记接上头。”
“根据以上情况看，这丫头就是因为背景干净，才被黄书记看上的。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咱们对她的监控。”
“呵呵，那是，还是您想得周到。”
“吃到最后，我提出可以帮她上位书记秘书时，把她惊的够呛。半天才怯懦地问我，她能行么？”
“我告诉她，只要她按我说的做，我会极力推荐她，到时候准能成。”
“然后，那丫头就乐颠颠地请我帮忙，说她如果当了书记秘书，一定忘不了我等等。”
“呵呵，看您说的，我哪能呢！这可是涉及到咱们利益的大事，我怎么能先和她搞在一起呢？”
“噢，对了，差点忘了最后一件事。”
“这丫头，是马镇长说的那个向江海的部下，我担心这个向江海会从中作梗。”
“听人说，这丫头对向江海还挺有意思的。”
“好的，明白。等马镇长把辞退申请书报上来，我在旁边再说说话，给他上点眼药。”
挂了这个电话，田家俊又给马坤拨了过去。
“喂，马镇，对，是我。”
“五分钟，呃，不，现在我陪着黄书记马上出发，去你们城关镇调研。”
“四不两直，你自己看着办。”
给马坤的电话，很干净利落。
两个电话打完，田家俊这才拉开门，快步走到楼下。
到了门口的考斯特旅行车前，立刻摆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把手一挥，催促三三两两在车四周吸烟聊天的局委办的负责人道：
“快上车，快上车，黄书记马上下来，去城关镇。”
那架势，领导身边宠臣的派头，拉得很足。
这些局委办的头头脑脑们，自是不敢怠慢，丢掉手里的烟，争先恐后地上车。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动作却都很麻利。
不一刻，就在车上坐齐了。
田家俊站在车门前，伸手点人数。
县委调研室主任冯天、县公安局局长高建平，县财政局局长胡元琴、县发改局局长张志安、县农业局局长金贤松，以及县文体旅游局局长李阳。
妥妥的都是县直部门的一、把手，个个抻着脖子，亮相自己的同时，都把眼睛盯着一楼的门厅。
他们等着那个年轻靓丽，而又透着冷冷威严的女书记的出现。
如果是平时，遇到县里领导出门调研，点名各局陪同时，不一定来的这么整齐。
兴许会有几个局的负责人，或者公务或者私事请假，派二把手过来顶事交差，也是常有的事。
但今天，可不一样。
新任县委书记，第一次出门调研，能被点名选中的，那都是一种幸运。
在新书记上任伊始，就能陪同领导下基层，无疑是在新书记面前彰显自己的好机会。
不仅能在第一时间和新书记混个脸熟，还能近距离观察体会新书记的办事风格，这对博得新书记的欢心，使自己今后在县里成为中坚力量，是大有裨益的。
要知道，任何一个书记到任，最大的手笔就是调整班子。
按照书记管官帽子的说法，各局委办的一、把手，每次县里书记的调整，都意味着他们屁股下的椅子是否会轮换。
那些强力的、专业性强、或者由条条管理的局委办还好些，上级对口业务部门的意见还能起一些作用。
对于县直管的那些部门，由谁出任一、把手，就完全由县委书记说了算。
至于说任职标准，只有一个：县委书记的意志。
也即：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这种自由量裁权，历来是县委书记这顶乌纱下，最显赫的权力。
至于有多显赫，曾经有一位知名的县委书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问我县委书记的权力有多大？
这么说吧，假如县委书记昨晚做了一个梦，第二天他想实现它，就可以实现。
县域治理和省辖市、市辖区等不同。
县域居于“国家—社会”“城市—乡村”的接点，因其在各方面的重要性，也有“政治接合点”“城乡融合点”“生态稳定器”的生动形容。
两千八百多个县管理好了，社会就基本稳定。
自秦以来，县的治理，历来是国之基石。
一县之内，权力最大的县委书记，无疑就是其中最基础的政治力量。
现在，正阳县的书记换人，下面这些局委办的头头脑脑，首先担心的就是即将面临的人事调整。
他们最需要看的眼色，最需要把握的脉搏，就是这位新书记黄展妍。
也因此，当接到县委办主任田家俊的电话，通知他们今早八点半来县委门前集合，陪同新来的黄书记下去调研时，昨夜这些人即使去喝酒，也没有一个人敢喝多。
早晨起来，更是换了一身使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的行头，不到八点就赶到县委门前。
至于自己的车和司机，一挥手打发回去。
这样的调研，肯定统一坐县委的考斯特。
自己的座驾跟着，那不是给新书记上眼药么？
趁来的早，这些人三三两两聚在车旁的绿化带前，掏出各自的、却清一色华子烟，互相推让。
一边吸烟，一边东拉西扯。
这些人的话题很有默契。
闭口不谈新书记，只字不提即将进行的调研，哪怕谈些风月。
无他，担心言多语失。
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妥，传到新书记耳朵里，成了竞争对手的有力武器，那自己不是天字号大傻瓜么？
就在田家俊清点完人数，确认无误之际，车内不知谁眼尖。
门厅里的台阶处，刚露出两双女人的皮鞋尖，就喊道：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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