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诶,对不起,曦儿,曦儿不能,不能陪你看这,这大好江山了。”
许慕辰有些不敢相信,似乎大脑中有一段莫名的空白,他怔怔然地看着怀里的女子。他心里那个永远气势逼人,光彩夺目,在沙场上随时可以翻云覆雨的将军公主,怎么可能会倒下来?!可她现在的确倒在他怀里,是这副模样,竟是这副模样!
“曦儿,曦儿!”许慕辰有些不知所措地抓起尤曦的手来,在触及她冰凉肌肤的一刹那,他的手抖了一下,仿佛这冰凉的感觉从皮肤一下子沁入了心脏。
夏铭辰阴沉着脸一甩袍子,转身就去扶半蹲着的风以筝。
荆戈眼底溢出了绝望和愤怒,他怒吼一声,抄起弯刀用尽全力地朝夏铭辰的后背砍去!
“小心!”风以筝眼光一闪,冲上前去抱住了夏铭辰的臂膀,两人齐齐滚到地上翻了两圈。
荆戈见第一刀没有砍中,随即发来狂一般地朝两人翻滚的方向一阵乱砍,脚底的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到了来无影踪的地步!
夏铭辰眯起眼睛,将风以筝护在身后,竟不闪躲。他定在原地,毫不动弹,似乎被点了穴道一般成了一座雕塑。
一道凌厉的刀光直愣愣地从半空中堕下来,却倏然停在了距离夏铭辰鼻尖半寸的位置!
夏铭辰冷哼一声,随即起身道:“浔,荆戈的弱点你知道,把他交给你了。”
“是。”荆戈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嗓音,原来荆戈握刀之手竟被独孤浔单手控制住,稳稳地停在半空中。
“浔大哥,给我师父留个全尸,当我孝敬他了!”风以筝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会这么有底气地说这句话,不只是因为独孤浔出现在这里,更因为独孤漠,亦升,沐煜阳,林禹兵及其禁军将士们,全都冲上了山崖来!
一群将士举着兵刃将抱着尤曦的许慕辰团团围住,兵刃齐刷刷地对着许慕辰。
弥留之际的尤曦,忽然虚弱地喊着“沐煜阳”。士兵包围圈空出一条小路来,沐煜阳从外围走到内圈。
“皇,皇太子,我,我以炙国,公主,公主之名,求你,放,放慕辰,一条生路!否,否则,我炙国铁,铁骑,将来一定,踏,踏平你的,江,江山!”明明是毫无中气的话语,可从尤曦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来,却仍不失王者霸气。
沐煜阳点点头道:“只要许慕辰真心悔改,自愿废去武功,本殿下可以免他死罪,处以流放。”
尤曦嘴角浮现出一个微弱的笑,仿佛许慕辰能生,就是她自己能生一般。
风以筝看到了尤曦嘴角的那个微笑,心中竟有些不忍。她是对着许慕辰在微笑,放佛在说:你看,慕辰,我到死都还能想办法帮到你,我那么爱你,一定别忘记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许慕辰眼角终于滑出一滴泪来,“啪嗒”滴落在尤曦的脸上。
尤曦觉得脸上血痕灼烧之处,忽然有一抹清凉。许慕辰为她哭了,许慕辰为她掉眼泪了,好像她为他做的这一切终于都有那么一点值得了。真好,她死,他会伤心,会难过,会流泪,真好,真的很好。
尤曦的眼角紧跟着滑下一行清泪来,她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过去金戈铁马,受了大大小小多少次伤,她从来都没有掉过眼泪。可现在,她却因为许慕辰的一滴眼泪,哭成泪人。
原来哭的感觉是这样的。
好像有些心痛,好像有些释然,好像有些满足,好像有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口漂浮。这一世,我尤曦大约与你许慕辰有缘无分了,下一世,我会拼命拼命地找到你,好好地完整地再爱你一次。
“慕辰,下一世,你也,你也试着爱我,好不好?”
许慕辰哽咽着说了声“好”,就看到尤曦的嘴角无力地扬了一下又坠了下去,她的眼皮好沉,沉到她再也无力睁开。
“曦儿——曦儿——”许慕辰嘴里呢喃着尤曦的名字,他垂下头,在尤曦的眼睛上深情地落下一吻。
“公主殿下——”被独孤浔钳制住的荆戈,膝盖一屈,重重地砸在地上。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公主别急,荆戈马上来陪公主,马上就来。”话未说完,荆戈突然大力地推开独孤浔,挥起弯刀就往自己脖颈上狠狠一刎,猝然倒地!
风以筝惊愕地包住了嘴,她没想到荆戈对尤曦竟也钟情至此,不惜殉情!这世间,总是一物降住一物,一人降住一人。当年荆戈派遣身中血毒的诡香去向许慕辰投怀送抱,无非是想用这种办法除掉自己的情敌罢了。可到头来,尤曦还是为了许慕辰而死。
这样的结局,风以筝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心中有一些怅然。
夏铭辰朝独孤浔使了个眼色,独孤浔便走到荆戈身前,挡住了风以筝的视线,不让她再看这个景象。
沐煜阳看着地上蹲坐着默不作声的许慕辰,摇了摇头道:“许慕辰,束手就擒吧。看在尤曦公主的面子上,本太子可保你性命无忧。”
“呵,呵呵!”许慕辰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却发出了几声冷笑,他用不屑的语气沉沉说道,“你凭什么保朕性命无忧?朕是大渝国的皇帝,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怎么可能会死?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朕这般无礼!”
许慕辰突然从尤曦腰侧抽出那条细长的皮鞭来,狠狠地抽向沐煜阳!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沐煜阳更是觉得意料之外。他被皮鞭抽得翻了个身,左臂上的袖子立即血迹斑斑。
林禹兵立即挡在沐煜阳身前,用佩剑去砍许慕辰手中挥舞的皮鞭。周围一众持短兵的将士几乎无法近身,林禹兵立即下令传外围长枪兵近前来。数十支长枪齐刷刷地朝许慕辰的腰间捅去,许慕辰一甩长鞭,将这些长枪卷成一束,大力一丢,将一排士兵都甩到地上去。
“负隅顽抗,自寻死路!”夏铭辰杀气四溅,玄铁软剑在手中升腾起了燥热的戾气。
只见夏铭辰腾空而起,将浑身内气逼到握剑的右手,手中玄铁软剑忽然变得笔直,径直朝许慕辰的喉咙刺去。
“夏铭辰!”许慕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这个名字来,他手中软鞭空中绕了几圈,一下子就缠住了夏铭辰的宝剑,令其动弹不得。许慕辰眸中带着一抹邪笑,岂料那柄被缠住的宝剑竟突然变得比皮鞭还软,令人分不清究竟是皮鞭缠住了软剑,还是软剑缠住了皮鞭。
“受死吧,许慕辰!”夏铭辰的右手一紧,用力往后一拽,竟夺去了许慕辰手中的皮鞭!那皮鞭被软剑抽到当空,夏铭辰弹身一跳,长剑一挥,将皮鞭碎成了几段!
正在许慕辰后退数步躲避夏铭辰的进攻时,背后一把长枪狠狠地穿过了他的胸膛,于此同时,夏铭辰的软剑刺进了许慕辰的胸口!
握着长枪一端的沐煜阳站在许慕辰身后,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儿臣终于手刃乱臣贼子,夺回了我沐氏王朝!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一枪一剑支撑着许慕辰没有倒地,他满眼的不甘心,满眼的气愤,满眼的仇恨。他一头汗迹,满嘴的鲜血早已将牙齿染红,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一条又一条地杠起来。
风以筝愣愣地站在不远处,手脚冰凉。
这一次,许慕辰再没有一线生机了,为什么她的心又痛了一下?眼眶有一些湿热,她转过身扑进独孤浔怀里,紧紧地抓住独孤浔的衣角,双手有一些微颤。独孤浔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左手捋过袍子盖在风以筝背上,随即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朕——朕不服——!”许慕辰的嘶吼震彻云霄,密林中的燕雀忽得一群群蹿上高空去。
“死到临头,还嘴硬。许慕辰,有本事去地府跟阎王爷斗吧。”夏铭辰冷酷地抽回了软剑,伤口的鲜血随即喷涌出来。
许慕辰终于两腿无力,跪倒在地,他脸上那扭曲的笑意看得人毛骨悚然。
“沐煜阳,魑魅给的了你今天,一样能毁了你明天!朕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呵,哈哈,哈哈哈哈——!”
沐煜阳握着长枪的手倏然一紧,猛地从许慕辰后背拔出来。
许慕辰的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终于重重地砸在地上,他怒睁着双眼,明明已没有一丝生气,却好像还瞪着双眼在诅咒这个该死的人世间!
血色的晚霞将一半天空烧得鲜红,山峦间的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整个山崖上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那种极限的静,让人待久了会感到喘不过气来。
“收兵!”沐煜阳率先打破了寂静,不知为何,他的音色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不容置喙和王者霸气。
缩在独孤浔怀里的风以筝,听到“收兵”二字时,突然浑身软了下来,仿佛绷了极久的弦突然断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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