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此人长得一副诡香恰好不讨厌的皮相。
“夜深寒凉,客人不如下来陪朕喝杯热茶,驱寒解乏。”许慕辰放下手中的毛笔,合上最后一本奏折。
诡香早闻这个渝国皇帝,功夫了得,没想到自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竟然会被他给察觉。
飞身而下,长长的黑纱裙在空中扬起花瓣般好看的弧度,脚尖着地,诡香一甩长袖,道:“陛下好耳力。”
“呵,是客人身上的香味奇特,朕的皇宫之中可没有此等香料。不知深夜造访,是有何事——”看到眼前戴着面纱的诡香时,许慕辰一愣,不禁脱口而出道,“丫头?”
诡香觉得莫名其妙,自己用面纱遮住半脸,此人凭一双桃花眼,又将自己认成了谁?
“你,是不是丫头?”许慕辰快步从长案后走出,来到诡香跟前,一对剑眉之下却是一双似乎点着晶莹的眼,那双眼看得诡香浑身不自在。白天那个魑魅就是这么看自己的,在镜湖镇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子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诡香躲过许慕辰伸向面纱的手,后退一步道:“陛下恐是认错了人吧,小女子与陛下不曾照面,今日当是初见。”
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许慕辰回过神来,是呀,她怎么可能还是他的丫头呢?他的丫头已经被他一刀刺死,那不是普通的匕首,那匕首上浸的剧毒,对于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少女来说,足以致命。
“姑娘是?”
诡香分明看出了许慕辰脸上的情绪变化,或许这会是她接近许慕辰的一个突破口。
“听闻皇宫之中有许多珍奇的香料,不知皇帝陛下是否肯借一瓶给小女子赏玩?”
许慕辰察觉到此女周身并无杀气,便笑笑说:“姑娘也对香料有研究?那不如替朕鉴赏一番。”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递给诡香。
诡香没想到这皇帝会爽快地答应她随口提出的要求,她接过玉瓶打开一闻,脱口而出道:“怨春迟?!”
怨春迟,怨春迟!
这是风以筝当年在夺香魁时用自己的体香调制的绝品香料,若非当日在万香殿见证一切的人,怎可能知道这就是怨春迟?!
“你到底是谁?!”许慕辰一阵警觉,这瓶怨春迟他三年来都随身携带,每次思念那个人时,他便掏出来闻一闻,就好像风以筝还在自己身边“学长学长”地叫唤着。
突然,许慕辰拽住诡香的手臂。
诡香一惊,立即向许慕辰施了一阵毒香,转身而逃。
“十千无实。”
许慕辰匆匆躲避这阵毒香,却来不及抓住黑纱女子,只听得这女子丢下“十千无实”四个字来。
十千无实,十千无实,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暗示了她的名字,或者她的身份?
一夜无眠,三年来,许慕辰很少失眠。他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万人之上的尊荣,从不曾有半点愧疚,不论是对风以筝,还是对尤曦,还是对那些他夺了命的,害的家破人亡的,从不曾感到过半分愧疚。
可这一夜,突如其来的那个人,却唤醒了他心里一种莫名的渴望。
或许是他太孤独了吧,他本就是个孤独之人,如今站在这绝顶之上,孤独感倍加得繁重,他只是孤独了,想要一些温情罢了吧。
……
在银云堂闷了两日,可把江南月给闷坏了。
银云堂里除了秋棠,全是男人,无趣得很,怎么逗都不给半点反应,尤其是那个独孤浔,整天就跟一尊佛像一样坐在堂前办公,太无聊了!说来说去都怪那夏哥哥,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南月就在这守株待兔,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想来想去,这偌大的京城,除了这银云堂,夏哥哥还能去哪儿呢?
想不出来。
索性上街逛逛吧,这繁华的京城,江南月还是头一次来呢!
“这个真好吃,那个闻起来也好香呀!”江南月东摸摸西看看,这京城的风光果然与她江南山水大有不同,这一切之于一个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少女来说,都是这么的新奇有吸引力。
京城的大街小巷怎么就这么热闹呢?
江南月啃着手里的大饼,见到不远处一群人好像在围观什么,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她赶紧围了上去,凭着自己小巧玲珑的身子骨,挤到了最前面。
咦?
是一个翩翩少年紧紧抓着一个妙龄少女的手臂,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模样。
哇,这个少年一身白衣,背后是暖暖的阳光,恍然一种遗世独立之感。那眉眼好生俊俏,似是头牌花旦一朝扮作男子走下戏台来,咿咿呀呀便能唱出一场千古柔情。
江南月正在花痴之时,耳中听到的却是“你这丫鬟,若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将你卖到青楼里去!”
好感顿失,江南月耳根子有点不舒服,她抓起手中的大饼就往少年身上扔去!
少年反应灵敏,闪身一躲,目光便落到了江南月的身上。圆目杏眼,两颊微红,双唇紧抿,这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这个男的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女人!还卖到青楼去,信不信我把你卖到牛郎馆去!”江南月瞪着圆眼睛,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小公子看着自己的时候,更好看了呀!
少年觉得莫名其妙,不予理会,便拉着那个丫鬟要走。
“站住!”江南月见对方对自己视而不见,气不打一处来,高喊一声“水剑”,随即少年浑身湿透,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倾盆大雨。
滴答,滴答——好多小水珠从少年额前的发丝上滴下。
“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还不给我站住!”说着,江南月冲到少年跟前,把丫鬟的手拔了出来,将她拦在自己身后。
少年心中憋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瞪着江南月背后的丫鬟,生气地问道:“小桃红,你在京城还有多少同党!如实招来!”
那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原来就是桃盈!
“喂喂喂!”江南月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透明人一样,更加得不爽,骂道,“你是瞎子吗?谁是她同党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少年嘴角一抽,道:“不认识你就多管闲事,没事找抽!”少年推开江南月,再次拉住桃盈的手腕,狠狠念道,“跟我走!”
桃盈心中甚是害怕,她是认得江南月的,知道她身上必有功夫,要脱身就只能求助于她。于是桃盈突然哭着喊着道:“姑娘救命啊,我家少爷要把我卖到青楼去啦!”
江南月愈发得生气了,这是要逼她使出真功夫的节奏啊!
少年忽觉得身后一阵掌风袭来,随即转身躲避,并从身后腰带间抽出一支硕大的毛笔,挡住了江南月接二连三的进攻。
“哼,小姑娘招式不错,就是经验不足。”少年嘴角一斜,那一笑害的江南月一愣,手上进攻的速度顿了一拍。
“过招之时,怎可走神?”话音刚落,少年已在江南月的脸上挥笔写下一字。
人群一阵哄笑,江南月这才反应过来着了别人的道了,立刻化出一枚水镜来照照自己。那水镜之中秀气的五官全然被一个大大的“蠢”字所盖!
过分!!!
少年却是双眼一眯,就过招这一眨眼的工夫,那狡猾的桃盈已经混入人群,逃之夭夭了。
“你!找!死!”江南月一头扎进水镜中,那水镜瞬间如一盆清水洗去了江南月脸上的墨迹,随即污水倾在地上。
“水镜宫的人?”少年上下打量着江南月,世间若非水镜宫的人,再没有人能将水操纵得如此得心应手了。
“看我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说罢,江南月狠狠一掌推过去却被少年轻易躲过。
“惹不起我还躲得起,今日暂且不与你计较。后会无期。”少年一个跟头翻上屋顶,匆匆而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我夏哥哥都甩不掉我!”说着,江南月也飞身而起,快步追了上去。
从午后到日落,一个跑一个追,身侧鸿雁飞过十几排,少年少女还在翻屋越顶。
“你烦不烦啊!”少年忍不住了,终于停在一座凉亭尖上,“你追我干什么!”
江南月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站在一面高墙顶上,气喘吁吁地答道:“你,你,你不跑,我能追吗?!”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少年双手环胸,看着江南月,不禁脑洞大开,反问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江南月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对啊,我追他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少年眼尖,发现江南月又走神了,赶紧一个跟头翻进了一座墙围,落地之时不禁长吐了一口气,终于甩掉了。
“大门不走,翻墙做什么?”
少年转身一看,眉开眼笑道:“浔大哥!你认出我来了?”
独孤浔慈爱地一笑:“这是自然。只有神笔亦升的徒弟才会在腰后系这么一支奇特的毛笔。子桀,你来得比我预期晚了一些,是不是路上贪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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