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主任在家睡了几天,今天出来工作了,湾里有一些人当时正在收看《乌龙山剿匪记》,背地里称他是“榜爷”,当然,这是开玩笑的,而且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的,好在现在的政策开放,要是在特殊时期,你把他比成土匪头子,不知道要戴上一顶什么样的大帽子?钟鸣主任一出来工作就和叶青枝书记争开了,钟鸣主任说,张元亮的妇女拿刀砍伤了连长,这还了得?都象她这样动不动就砍人,我们这些人还活不活?我们是为公家搞事噻,又不是跟国民党搞事呢?看她凭什么要砍我们的连长?要结帐可以,先把张元亮的帐结了再说。我老子们现在不要他的钱,要他的人!钟主任这样一说,干部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群情激愤,张元亮的妇女也是太邪了,动不动就用镰刀砍人,而且不是当着面砍,而是从背后砍的,这是暗刀杀人呢!有的说,干脆把她用绳子捆了,送交乡里办的法制学习班学习几天,这样的人,不送去学习几天,她是不晓得好歹的;学习几天便宜了她,刁警官在这里,现在就写起诉状,以抗税罪,判她的三年徒刑;那样慢了,林警官在这里,不如定她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把她丢到拘留所里去关她十五天。叶青枝连连摆手,说:“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大家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见——整群众!同志们,人民选我们当干部,是要我们为人民服务的呀,不是要我们去设着法子整他们的呀!假如说我是张元亮怎么办?他因为穷,结婚结得迟,妻子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赶上分田,还是他的父亲挪了一个人的田给他种,合起来才两个人的田,两亩田,四口人,要过生活,张口是要吃的呀!两个孩子,大的在上学,要钱用呢?他哪里来钱用呢?他吃的都没得,你们说他心里横不横?向来有一句老俗言,人穷心横呢!再说,我们的工作做到了堂吗?应该给他的柴油指标给他了吗?尿素、碳氨指标给他了吗?救灾的木材指标有他的吗?别的东西都给他了,可能救灾的木材指标是没有他瞎子看的灯的!还有,我们的工作要做到合同送到家,小组长的工作要做到家,驻组的村干部工作要做到家,对于重点户,上级干部的工作要做到家,后面的这‘四到家’,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不是做到家了?‘四到家’一条都没有做到家,一下子就去要撮别人的谷,别人当然恼火啦!要是别人这样对待你,你同样会拿着刀砍呢!同志们,权力在我们的手里,经济的、行政的、法律的手段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有权不能用权压人啊!遇到不如我们意的人就用权力整他,把他们一个个都整跑了,我们还领导谁呢?我们要换位思考啊!”钟鸣说:“叶书记,你真是一副菩萨心肠啊!你是好人,大好人!你行善,看提留款你怎么收起来?”梅组长怕他们吵起来了工作没有办法开展,赶忙从中调停。几个组长在抽烟,他们抱着跟爹爹是睡,跟婆婆也是睡的心态,你们吵起来了有看的。钟鸣主任的余怒未消,心里窝着火,哼,当好人,谁个不愿意当好人?看提留款是怎么收得起来?不论什么事都好说,就是钱不好说。大家都望着叶青枝,看她怎么安排收提留款?叶青枝说:“收提留款是天下最难的工作,但是天下人都在做,别人都能够做成功,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我们同样可以完成。第一,干部带头,首先是我带头,村干部带头,小组长带头完成各项经济任务,包括粮食、棉花、油脂的指标任务;第二是党员带头,共青团员带头,这样要占全村五分之一的户;第三是,做好我们的父亲、兄弟姐妹的工作,要他们带头;第四是,做好自己家门人的工作带头,只要做好了这四个带头,全村百分之八十的人的任务就完成了。”梅组长说:“希望大家紧紧地团结在以叶青枝同志为首的党支部的周围,同心同德,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工作任务!”副组长盛春平说:“只要村组干部齐了心,做到‘四带头’,‘四到家’,我们来与不来是一样,免得添村里的麻烦。”叶青枝笑了,说:“有几大个麻烦啦?吃点随菜便饭,喝点粮食酒,把您们造了孽,吃了苦,莫怪!”顺便说一句,乡党委工作组跟以前的县委工作组有点区别,他们离爬桥村只有十公里路,骑自行车下队,只在村里吃一餐中饭,不在村里住宿,吃饭就定在钟德权家里,他的嫂子赵菊花能干,会烧火,加上她的猪养得好,经济上也活动,招待客人有钱作定金。大家研究了一回,要求梅组长回去跟粮管所商量一下,把收购点设到爬桥村里来,只设一个星期,方便群众交粮,梅组长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叶青枝和她的老爸用板车拖来了六百斤稻谷,完成了任务,叶松山和儿媳吴三英拖得黑汗水流,拖了一板车谷来了,钟鸣和他的弟兄六家都拖谷来了,粮管所的书记带着汽车,拖来了油布、磅秤,验质员、司磅员、记帐员、发款员、仓库保管员全部到位,收购工作顺利展开,有些水份高了的、杂质多了的谷,当场晒、当场整,张元亮见大家都在卖粮完成任务,他和妻子也挑来了谷,把任务完成了,收了一个星期,百分之八十户的都完成了任务,只是有一个小组长卖了粮以后把钱领回去了,钟鸣找他谈话,要他把钱交出来,组长说:“我跟你们一年搞上头,我的几个补助钱你们总应该给我嘛!”钟鸣说:“完成经济任务是有规矩的,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国家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怎么能先把自己得的扣在手上呢?都像你这样,国家的任务怎么办?”组长的钱还不想拿出来,钟鸣说:“你想清楚,我的话是跟你说明白了的,如果你还不把钱交出来,我就跟梅组长汇报了,她不把你送到法制学习班里去才怪。告诉你,上级整群众时还有点顾虑,怕惹得引起天怒人怨;在整干部时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不信,你走着瞧?”组长见钟主任的态度这么坚决,他也不敢硬抗了,乖乖地把钱交出来了。当然工作还是有艰巨性的,黑铁塔钟鼎武和幺兰就成了钉子户,硬是顶着不交粮,也不交钱,理由是:要调田他种。我们都知道,农村里实行分田到户的时间是一九八一年五月,而钟鼎武是一九九二年结的婚,生有一个女儿,幺兰和孩子就没有分到田,现在要村里调田他,就不好办了。村里不调田他,他说:“吃的都没得,我还管你粮不粮,你怎么不管我呢?”叶青枝上门做工作,没有做通;梅组长上门做工作,还是没有做通,盛春平说:“鼎武,你只有一个人的田,粮食任务也只是按你种的田算的,也没有多算你的一斤一两,你为什么不交呢?”钟鼎武说:“我问你,为什么还有人头钱呢?我的爱人,我的小孩子长着嘴要吃的,你们不给田不说,凭什么还要我出人头钱呢?田里不收,我哪里来钱交给你们呢?”王二苟会计解释说:“上头布置任务,分为两大块,一块是按田算的,如公粮、水费、农林特产税,我们就按照田亩算到了户;还有一块是按照人头算的,如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民兵训练费,我们就按人头算到了户,所以就有田亩钱和人头钱两个数字,合起来,就是户里应该出的钱。”幺兰说:“化肥贵了我不买;粮食贱了我不卖,政府你莫怪!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林警官说:“你还邪得没有政府呢?”幺兰说:“叶青枝,你盯着老子做嘛?我老子善些?好欺负些?是不是的?全村还有一百多家没有完成任务,你不领着人去上门,为什么独独领着人上老子的门?你这样做不是欺负老子是做什么啦?”幺兰一骂脚一跳,叶青枝说:“各人死了埋各人的坑;各人的任务各人完成,你怎么不比好的,为什么比少数拖后腿的?”幺兰说:“随你怎么说,我老子的任务就是不卖!”叶青枝指着幺兰的鼻子尖说:“你不卖?我今天非要你卖了粮食任务不可!你不完成任务,我就不走别家。”“老子说不卖就是不卖!”幺兰跳起来骂;叶青枝说:“撮谷!”幺兰说:“你撮谷,老子就死在你的手里!”说着,她从荷包内搜出了一瓶农药。叶青枝说:“你只管死,死了我负责。撮!”干部们动手撮起谷来,幺兰一下把农药倒进了口中,叶青枝上前抢农药瓶没有抢到手,黑铁塔钟鼎操起扁担打叶青枝,被钟鸣一把夺了,说:“你几哈哟,还不赶快救人,”钟鼎武哭着:“幺兰……我的人啊,你不能死啊!”人们把她抬上板车,向卫生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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