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心底已猜到一二,但她还是要清楚问明白。
白深容看着她那副警惕的模样,不由失笑:“行了,别装了。”抬手捏了捏她两颊:“以后在我面前不必那么累。”
虽然谢酒棠面上不露情绪,可呼吸却仍是一滞。
反应过来她连忙躲着退后一大步,扶着桌沿,神色怪异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这人怕是喝了假酒吃了假药吧?
“没怎么。就是来谈谈镜花宫与七世家联手灭了魔教的事情。”
“什么?”谢酒棠瞪大了眼,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具体的待会再说。”白深容收敛了最初眼底的玩味,此刻面色并不乐观地分析道:“现下要紧的是镜花宫与七世家灭了魔教不够,下一步目标恐怕便是寒翎卷与玉鸦令了。”
他这话就差没挑明说是倚魂楼与盘命阁,但谢酒棠立即明白过来,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那么你是来商量联手的事情的?”若他说的是真的,毫无疑问,倚魂楼与盘命阁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凭一己之力躲过这次灭顶之灾。
“等等,容我先去禀报阁主!”
白深容说出镜花宫时她便已信了大半,这与她分析出的不差分寸,但此外还有七世家的掺和,这才是最棘手之事,她立时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起身要去找鱼因之。
可刚转身就被白深容拦下:“行了,这事鱼阁主早已知晓了。”
“什么?你……”
“我昨日便已让笑书告知你们阁中的影卫来回禀了。只是没想到鱼阁主竟生了隐退之心,自然便说了少阁主一事,这就正好谈到了你,我这才明白是被你这小狐狸诓骗了。”
他哼笑一声:“你怕是还不知道吧,鱼阁主早已料到当年她与先楼主在江湖中那一战,虽然倚魂楼与盘命阁的账算清了,可其中还有一方插手的七世家折损得太过惨重,迟早要引来祸端,故而两年前便就来倚魂楼商量此事,答应无论是倚魂楼还是盘命阁,若有一日迎来灭顶之灾,那么另一方不许袖手旁观。”
何况是这次,对于倚魂楼与盘命阁皆有威胁……
白深容这一番话在谢酒棠听来无异于五雷轰顶,她实在没料到鱼因之这么早便做了绸缪,更没料到她会在这种时刻仍选择把盘命阁交给她。接手那个位置的时间,比她预料中的来的快的多。
闭关一事谢酒棠是早已知晓鱼因之是借故调养身体恢复内力的,可她也没料到除此外她还暗地里为盘命阁准备了这条后路。
要知道从白深容方才那般身手来看,的确在她之上,若是他稍有吞并盘命阁的心思后果恐怕就不堪设想,与白深容这样的人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实在难以想象鱼因之付出了什么样的筹码。
见谢酒棠沉默半晌,白深容也并不催促,只温和地看着她变了又变的脸色。
一番心思百转千回后,谢酒棠深吸口气,再三犹豫仍忍不住哑着嗓音问道:“两年前,阁主她……答应了给你什么?”
“十年功力。”
搭在梨花木桌沿上的五指紧紧收拢几乎要嵌进里面。
“好。”她颤抖着唇道:“我知道了。别告诉她我问过你。”
此前的许多问题都有了解释。
为何鱼因之闭关后身子更差了……又为何甘心退隐……还有,四个月前为何要提出让她去倚魂楼探寒翎卷的消息……
白深容看着她踉跄着步子走到窗边,怔怔望着阁主楼那方出神,温声答应道:“好。”
良久,谢酒棠闭了闭眼,眸底已无异色,冷静地开口道:“好了,既然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答应与你此次联手,但要等阁主杀了几位长老中的细作,将我身份公之于众后,阁中上下自然由我差遣。现在且说说你方才漏掉的诸多‘细节’吧。”
白深容眯了眯双眸,看着她在知晓了前因后果时竟还能强自镇定,想到这副模样与她曾在他楼中受折磨时相似的倔强,心底竟莫名抽痛了一下。
然而他深知此刻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安慰,只是淡淡敛下神色,袖口一抖,将手中那卷宣纸平铺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将整个江湖黑白两道明处暗处的势力一一道来,谢酒棠起初只是压着心烦意乱去听,可那淡漠的神情逐渐地转变为不可思议,最后只剩下浓浓的震惊之色。
她转头定定看向白深容,好似是第一次看透他。
不是江湖传说中那个拆骨食肉的恶鬼,不是她印象中六年前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也不是在倚魂楼中那个眸光温润的楼主,而是个手掌生杀大权,谈笑间便能令万千泯灭的执棋者。
谢酒棠从未如这一刻般庆幸他没有站在她的对立面。
念及此,她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何处不妥的么?”他听见这声叹息便抬眸看向她的神色。
“不,没有。”她摇了摇头,抬头与他对视,如释重负般感慨道:“白深容,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对手。”
“自然。”把她这句话当做了夸奖,白深容很是受用,收敛了方才谈论时泄露的杀气,贴近她耳廓道:“我没什么本事,但至少要护你周全。”
“行了!”见惯了他冷心冷肺算计人的样子,却架不住耳边突然传来一股喷吐的热气,谢酒棠缩着脖颈往旁边躲,脸上发烫,恶声恶气道:“管好你自己便好!”
“嗯,谢夫人关心,夫人放心。”可惜她忘了这原本就是个没脸没皮得寸进尺的主。
莫名其妙被他嘴皮子上下一磕一碰就成了他夫人,谢酒棠这回是真的忍不了了。
“白深容——”她咬牙切齿道:“谁是夫人了?你要是憋出毛病了,建议出门右拐十里外的有个醉春楼,你赶紧着!”
白深容挑眉,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道:“谁说我要去那种地方了?”
“哦。”谢酒棠思索了下,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就是去找小倌?”她还清楚记着那日兰笑书和他两人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
白深容一怔,被她气笑了。
低低的笑声带着点纵容与宠溺,回荡在偌大的屋内。那人一如平常的风姿昭然,只是笑意又连着令带那双温眸中蒙上了几分惑人颜色。
收住笑后,淡淡瞥了脸上藏不住揶揄的她一眼,白深容道:“下回再敢胡说八道,本楼主就亲自堵上你这嘴。”
果然闻言谢酒棠连忙警觉地退后几步,捂住嘴,目光带着威胁瞪过去:“你敢!”
“都已经试过了,还需要本楼主再确认一下?”
不等谢酒棠再骂,他足尖一点,轻飘飘翻过轩窗,声音飘忽地散在黄昏时分的落霞中:“走了,你自己留心。笑书留云浣尘在这附近看着,有什么消息去落云斋找她就是,这几日千万小心,莫打草惊蛇了。”
“知道。”谢酒棠点了点头,立在窗边,凝眸目送着那个白影眨眼起落间便消没在落霞云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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