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方才多谢姑娘打来的水。”白深容言语有礼,举止温雅道:“清早风寒,姑娘还是早先回屋,免得受凉。”
此言一出谢酒棠面色有些难看。
果真厚颜!他竟然勾引人家姑娘给他打水!就不能找一个好看些的姑娘来……啊不对,她想说的是,这是一个倚魂楼楼主该做的事吗?!
“哦哦,好。”然而那姑娘单纯地很,已被白深容的温雅一笑迷得神魂颠倒,僵硬地下意识转身上楼去,还不时地发出蠢笑声,结果乐极生悲,咣当一声就摔在了楼梯上!
她倒地时白深容看都没看一眼,反倒是绝音瞧见她摔在地上,好心地凑过去。
结果谢酒棠等了半晌,也没见绝音将她扶起来,她有些困惑:“你在干嘛?”
“瞧!”谁知绝音兴致勃勃地用手指从那姑娘那张脸下的楼梯上刮下一层脂粉,“是不是很厚?”
谢酒棠睨了他一眼,再看看这姑娘满脸的脂粉已被摔得窸窸窣窣掉得差不多了。
只是在心底暗叹了声,作孽啊作孽,这么两个大男人在这,连个摔倒的姑娘都不扶。
于是她倾身下去,露出一个亲切正义的笑,对着那姑娘伸出手去。
在那绿衣姑娘满满感动又期待的眼神中。
她伸手——在她脸上也刮了一下。
“嗯……还真是很厚呢。”
继而两人探讨一番,便跟在白深容身后扬长而去。
……
之后的几日里,谢酒棠本有些戒备,她隐约能察觉白深容对她雅笑时似有若无的杀意,可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
以谢酒棠短短半个多月对白深容的剖析,如此擅于惑人又黑心量小的男子,竟能忍到还面不改色,这只能说明,后面有重头戏在等着她。
至于是暗算还是威胁,就不得而知。
故而她更忐忑了。
一路马蹄哒哒,踩在零落的浅色春花上,将落花碾入砖红的泥土,细尘飞扬。
一连几日,但凡能停车歇息的时候,绝音必定要烦着谢酒棠陪他打一架。
几次下来,谢酒棠忽然觉得,她还不如同白深容待在马车里。
每日清晨傍晚,少不得听见绝音的叫嚣:
“谢九,来来,我们来打一场!”
“不去!”
绝音稚嫩的眉眼便要染上委屈,“我们不是兄弟吗,难道在我面前你也要这般藏拙?”
“……你说再多我也不去!”谢酒棠看着他委屈瘪嘴的模样毫不心软。
“我不仅白白替你挨了一剑,结拜兄弟后你竟也要这般翻脸无情啊?唉哟我可怜的手!”绝音哭喊。
“……那好吧。”谢酒棠虽然无比后悔那日一个冲动与他结为兄弟,但扫了眼他刚痊愈的双手,终究有些愧疚,于是道:“最后一场。”
接着谢酒棠戏耍似的跟他玩了一刻钟。
很快绝音便不满地收手,觉着自己受到了侮辱,闷声不吭地坐下。
“喂,你生气了啊?”
绝音冷哼,扭头。
“不是吧,真生气了啊?”
依旧不语。
“那我认真和你再来一场好了。”
眸光一闪,犹豫中。
片刻后绝音的内心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答应了,但他还是觉得不能太纵着这个谢九。
“谢九,若是你以后依旧这个样子,我看我们还不如割袍断义,那样我便不会再来烦你了。”
这话语调百转千回,幽幽的无奈带着无尽的委屈,其中还泄露出的一丝丝倔强又无比令人心疼。
绝音一张娃娃脸无比哀痛,心底却几乎可以肯定依谢九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决计会来哄着他的,谁知……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现在便割袍断义吧!”谢酒棠当即直起身退开,拍掌叫好。
……绝音忽而觉得人生真是一盘艰辛的棋。
最后在将近晌午时,马车停在一座山谷前。
谢酒棠隐约记得这座山谷叫无回谷。
一眼望去,没有天阑谷的绮丽阑珊,也不及天阑谷的似锦花月,更没有天阑谷的淙淙流水。有的只是如沉沉荒野的平寂,杂草矮木杂乱无章地肆意横生,分明还未到晌午,却恁的令人如感置于暮色。
但很快谢酒棠发觉在走到后面时,眼前竟有一大片的青翠欲滴的芦苇荡,绝音也好奇地偏头去看。
“跟上!”耳边传来一声温淡又不容置喙的轻唤。
绝音收回心神,在稳稳落地后,仿佛早已预料到般,走近一片石壁,在上面摸索着,探到一块凸起的部分拧手转动,手法与余意欢那日做的别无二致。
咔嗒一声轻响,在谢酒棠惊诧的眸光下,石壁便分为两半正缓缓向两边移动,让开一条开阔疏朗的路径。
几人默不作声地相继走去,待走出这条小径后眼前又一片亮色。
白云出岫,漫天淡金的日华安详地描在一座静静伫立的九重高塔四廓,塔身每层有四处飞翘的塔檐角,上面各自挂着青铜铃,隐隐透出的琉璃灯光将整整三十六只风铃映照得宛若流萤四散。
一番情景看得在场之人皆心神往之,令所见之人不禁去想,若是身在那塔最高处,该会是何等攀云步月的畅意!
白深容在那塔前静立了片刻,又款步绕过行至一座宫殿前。
宫殿亦幻亦真,给人的感觉难以言叙,分明它已近在咫尺,却恍若远隔云端。
雕梁画栋正中挂着的一块描金匾额上有“镜花宫”几个大字,运笔收势自如,笔力遒劲,磅礴淋漓。整座宫殿呈半透明的玉金色,像极了一块巨大的凝灵南疆金丝玉。
这便是镜花宫么,继除倚魂楼与盘命阁后又一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镜花宫,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谢酒棠有些困惑,是回雪城太过得天独厚或是其他什么,怎么处处风景都比盘命阁那偏僻的地方要中看。
白日爽籁生清风,纤歌遏白云,夜幕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参差。
此等清景倒是很好地能掩住各种霸凛戾气,筹谋算计。
“恭迎倚魂白楼主。”
殿前有两名貌丑的少年俯身相迎。
绝音与谢酒棠一路跟着白深容缓步进去,沿路但凡能看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容貌皆奇丑无比。
“镜花宫的人怎么都长得如此骇人!”谢酒棠夸张地搓了搓手臂,对着绝音低声道:“是不是他自己长得丑,所以见不得长得比他好看的人安在他身边啊?”
“才不是!”绝音反驳道:“先前在玄情楼查探过,是因为镜花宫宫主最爱做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谢酒棠咦了一声,“江湖上不是都说他最爱收藏毒物吗?”
“他的确也爱四处去寻毒物,但他最擅长也是最喜爱的便是制人皮面具,但他也正因为太过痴迷,以致见到长相美艳的人便要控制不住地割下那人脸皮,为此早些来镜花宫的好看的婢女小厮没待三五日便要丧命。”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也抖了下:“后来他的手下便只好拨了一群相貌丑陋的人来做事,这才安生。”
“你方才瞧见我们走来身后的扇子没?其实那都是用人皮做的。”
“原来如此,那果真比一般的扇子要艳丽透薄呢!有趣有趣!”谢酒棠言笑晏晏。
绝音渐渐知晓她癖好异于常人,所以这回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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