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雅音缭绕。
云浣尘这时也怔在一旁,颜婳弹琴她是听过的,只是与今日一比,以往那些曲调想必她都不曾用心,而今日看来是对谢九上心了。
“妙极妙极!”谢酒棠拊掌朗笑:“婳儿才貌双绝,看来本公子今日是舍不得走了!”
“只是今日吗?”颜婳闻言笑道。
“一日怎够呢,往后本公子便要每日来一睹佳人貌,可惜你在楼中本公子不能时时见着啊……”谢酒棠叹气摇了摇折扇,墨玉眸一转又道:“不如本公子这将你带出红袖楼,你从此跟在我身边如何?”
“颜姑娘。”云浣尘这时唤了她一声。
“公子说笑了,颜婳不值得公子如此费心。”颜婳不看云浣尘,只浅淡一笑,“今日恐怕公子来红袖楼是兴起,公子想听曲也是兴起,而颜婳答应为公子抚琴亦是兴起。不过总有一日公子会失了兴致,而我同样可能会误拂琴弦,彼时终会不欢而散,不若今日萍水相逢,公子只听曲不问身世,而我也不问公子姓名,便是最好。”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低眉一笑:
“不过我答应公子,往后不论公子何时想听曲,只要在楼中,颜婳必定奉陪。”
谢酒棠听完她一番言辞先是愣了下,紧接着便笑开。
“也好!”
“不过——颜姑娘也是倚魂楼的人吧,无需红袖楼,只要记得常来玄情楼就好!”
颜婳一怔,随后又觉好笑,他怕是早猜到了她的身份,却还要占点口舌之利……她既然待在红袖楼,又怎么可能去天阑谷呢。
云浣尘也是哭笑不得,隔开谢酒棠,“曲子听够了便听我说。”
“颜姑娘,今日镜花宫的人也会在,兰大人让你到时好好弹曲。”
颜婳顺从地点头。
谢酒棠在一旁若有所思,倚魂楼为何会盯上镜花宫?上回风雨故的人暗杀倚魂楼却并无动静,而是现在才寻镜花宫的人,那么很有可能,上回暗杀,是想故意嫁祸给风雨故的镜花宫的人。
至于镜花宫的人为何肯定会点颜婳,谢酒棠无需想也知道云浣尘定有她的办法。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在谢酒棠将跟前一壶‘西月薄’喝尽时,云浣尘推门走回了雅阁。
“谢九,你替我去十里外的药铺抓十副药来。”
明知是云浣尘有意支开自己,谢酒棠还是漫不经心问道:“谁受伤了?”
“不用你多问!”云浣尘抖开一张纸,“这是药方。”
虽说谢九在多几分胜算,可同样也多些破绽。不过这张些药,倚魂楼中的确正缺。
多半是因为……洛君流还没消气的缘故。
一阵微风荡过,云浣尘才觉手中药方已不见,抬首去寻。
谢酒棠已懒懒坐在窗棂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并指夹住那张药方,眉目一扫,依旧落落风华。
只见他将离自己最近那杯空玉盏屈指一敲,玉盏便贴着窗棂转了三圈,紧跟着落在桌上,一路沿着桌边滑到了云浣尘垂在身侧的手边。
“好姐姐,这只琥珀玉杯我喜欢极了,左右酒已喝完,酒壶你们随意,杯子可要替弟弟我留下!”
说罢衣襟一掀,便翻出楼去。
……
自打前几日余意欢架不住镜花宫宫主威胁逃出宫外,直到现在,他都没寻到梅少祈的人影。
一连数日,他已经翻遍了醉倾斋、君梅轩、松雪筑……连他平日去的茶楼酒肆都溜进去看过,可就是没人。
他平素走动都是负刀而行,没有刀他会觉少一分胜算,而他挑的落脚地方更是要宁静闲雅,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名字好听。
且梅少祈对名字有种莫名挑剔,像什么“宋家酒坊”他大概是平生都不愿进去的。
所以他明明使着一把江湖中戾气最重的刀,却偏偏要取名叫做“葬雪刀”。
余意欢常笑说他既是使一把江湖中戾气最重最血腥的刀,何必要以高雅之所掩饰。
这个问题问得多了梅少祈便不耐烦开口回道“不是掩饰,若要掩饰,我何必还要带刀进去”。
余意欢转念一想也颇有道理,便没再追问。
梅少祈到面容冷俊,线条显孤绝冷毅,因而花烬也没少打过梅少炘这张脸的主意,这也是梅少炘常年在外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余意欢唯一没寻过的,就是红袖楼。
梅少祈极少去风月之地,仅有的一次也是被余意欢拐进去的。
言归正传,余意欢起初并没想到红袖楼,正是因为在红袖楼有进楼不可带刀的规矩。
不过梅少祈的心思也古怪得很,他很喜爱他那把刀,但他不是一昧追求至上刀法心无旁骛的武痴,亦不是倚仗刀法沉醉风月的浪子,他需要女人时便去找,不想要时,投怀送抱的或许便会白白送命。
所以他究竟何时是需要的,余意欢也不好说。
所以他才最后找上了红袖楼,毕竟,哪怕寻不着人,美人在怀赏舞听曲的滋味也是不错的。
对着那老妇强撑笑脸,总算听到了连日来头一个好消息。
余意欢在心底冷笑一声,心道老子今日非要让你去趟医馆治你突如其来的不举之症不可。
径自上了二楼,找到一间雅阁,破门而入时屋内并无动静。
画面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没有女人,只有梅少祈一身黑衣地伏在桌上。
而他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余意欢进门的动静似乎并未惊到他。
余意欢打量了一圈,才缓缓踱步,袖中手一动,指间便压满了细薄的暗器。
“喂!”余意欢抬手欲拍他的肩。
也就是这时,一道白光自梅少祈额前弹起,在半空划了半弧,整间屋子如陷冷冬。
紧跟着是漫天飞舞的白色,不是十月风起时如浪翻卷的芦花,而是冷冬十月里铺天盖地的寒雪!
几乎是一瞬间余意欢便知晓是梅少祈的葬雪刀出鞘了,他几乎能透过满屋的飞雪嗅到死亡的气息,他猝不及防,只好高声喊道:“你连老子也要杀啊!”
于是又在同一瞬间,葬雪刀回鞘,雪消屋现,快得人无法看清。
余意欢将手收回袖中,长长舒了口气。
继而只听梅少祈孤冷道:“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别从背后碰我。”
语调不冷不热,声线还带着无尽睡意,好似刚才出手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你给老子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把刀带进来的?!”更主要的是你来红袖楼竟不叫女人陪着反倒睡下了,说出去简直要笑死人了!
梅少祈收回背在身后的手,只留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梅大侠,颜姑娘到了!”门外有老妇人高声喊道。
余意欢干脆寻了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挑眉问他:“你找姑娘了?”
“啊。”梅少祈只吐出一个字。
余意欢伸长脖颈朝门外瞧了一眼,只看见衣裳艳丽绰绰的人影,大约又是什么胭脂俗粉。
这么想着,他不耐烦地抱臂翘腿,没好气道:“赶紧的,听完曲子随我回镜花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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