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奴婢知道了。”月儿扁着嘴,点点头。发现了她的不快和委屈,卫子夫转身来,和颜悦色,“月儿,我没有怪你。只是……封后不封后的事情……唉,你怎能懂皇上的心思,我也说不清楚。所以,不说才是最好的。”拉了拉女孩子的手,“我不会害你……这宫里头啊,说多了才会害人呢。多少人都是坏在一张嘴上……”
月儿眨巴着眼睛,瞧着卫子夫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很是认真地点头,“娘娘,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后再也不说了。”
卫子夫轻轻叹了口气,扯动嘴角。月儿以为她还想吩咐几句,却没料等了半天竟是一句没有。
“皇上驾到——”外头忽然传来小唐的声音,将里头说话的人惊得心头一跳。“娘娘,皇上来了!”月儿先转过神,笑容满面的对着卫子夫。卫子夫却是一脸的肃穆,连忙起身来,又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经散了,忙去取丝绳挽起来。
而刘彻,已经推门而入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月儿跪在原地。“臣妾见过皇上。臣妾未能出门迎驾,请陛下恕罪。”卫子夫也弯腰行礼,只是身形才动,竟被一双手给搀住了。“不是跟你说了,这些时日你免跪免拜的,好好修养身子。”刘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平和、客气又严肃,“原想着明日才过来说的,但是又怕自己忘了。”将人拉了起来,“……行了,你们都退吧,朕想和夫人单独说几句。”“奴婢告退。”月儿立刻识相的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陛下,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卫子夫有些局促了。自诊出怀孕至生产结束月余,这竟是十多个月来自己第一次同刘彻单独相处,心中那莫名的忐忑便又冒了出来。要知道,打接了那道“册封夫人”的诏书至今,虽然已经快五年了,但是刘彻留宿的时日却并不多……或者,根本就很少。
“朕……等着边关的军报,所以迟了些。”刘彻道,“这么晚了,你也没睡。你……总是这样晚才休息的么?”问话一落,刘彻突然有些凝滞,“还是……你一向都等到这样晚……”卫子夫眼神一闪,抬起头来,恰巧对上了刘彻询问的双眸,脸便红了,立刻垂了下去。
对方的默不作声,令刘彻也说不出话。看着她总是被自己的羞怯所遮掩的面孔,刘彻突然有些心疼的感觉。这个女人,当初是为了自己已颁的诏书不至成笑话,才李代桃僵的成了天下皆知的“夫人”。可是如今,都已为自己诞下了三个公主和唯一的一名皇子,她却仍旧如当初一般,羞涩、胆怯、腼腆、内敛,这许多年,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是自己对她不够好么?
刘彻被这个问题给问倒了。缓缓的踱步到座前,便是她轻柔的取来靠垫,拉起外袍……所有的动作娴熟又细致,这是几乎在别的女人跟前都不曾有的体贴。刘彻的眼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这个低垂着臻首的女人,自己……似乎还真是忽略了她的温情,把一切当成理所当然。
“你过来,朕有话同你说。”刘彻破天荒的伸手去拉她的手,立刻就见到她眼睛里头的意外和惊慌,但表情却是温驯的。慢慢的过来,半跪在自己的面前,依旧低目垂首,看不清脸上的模样。
“子儿,你知道朕今日为什么要到你这儿来么?”刘彻抬起了她的下颌,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那里头的紧张和慌乱,让人感到好笑而无奈。“你怕朕么?”刘彻又凑近了些,“朕的公主、皇子都是你生的,为什么你还不敢看你儿女的父亲?”
“臣妾……臣妾只是不习惯,”卫子夫试图流利的去说,可一开口还是免不了打结,“陛下您……很久没有到臣妾这儿来了。”“怪朕么?”刘彻涌起了好奇。“不、不是,”等到的却是非常焦急的否定,“臣妾……臣妾丝毫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臣妾只是……怕自己做得不好,惹陛下生气。”
“子儿,你……跟仲卿有时候真的挺像的。”刘彻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玩味着她没有理由的不安和惶恐,“仲卿跟朕说话,也总是喜欢藏着掖着,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朕会吃了他。子儿朕问你,朕真的会让人害怕?”“不、不是的,”卫子夫摇头,“陛下……待人极好,臣妾深感陛下的恩德。”
“可是你是知道的,你的身份……还有当初那封诏书……”刘彻泛出了愧疚之感,“朕是应该感谢你的。你替朕做了这么大的事,朕……却没什么可以给你。”“陛下,您已经给了。”卫子夫道,“臣妾的孩子,都是陛下恩赐的……何况当初,陛下和公主,谁也没有想到太傅她……”
话没说完,突然见到刘彻抬起手来,卫子夫立刻截住了话头,“臣妾失言了。”
“……不,是朕……”刘彻蹙眉,“子儿,你怪朕么?”“啊?”卫子夫露出不解。刘彻浅而一笑,“这些年宫里头添了不少的女子,可是只有你知道,朕心里的那个人……朕的这份心思……”“臣妾明白,”卫子夫幽幽点头,“陛下,臣妾就是明白陛下的心思,才会愿意接受那道诏书。太傅留下的一切,臣妾从来都不曾忘记过。”话语哽咽,垂下泪来,“臣妾跟着太傅这么多年,看着太傅同陛下的一切,臣妾相信,太傅即使已经不在了,可是她一定希望陛下能开心,能同以前一样高兴。陛下心里没有臣妾,不要紧。陛下只想要一个名字,不要紧。只要陛下能高兴,能开心,臣妾就满足了。”
“子儿……”刘彻托起了她脸颊,眼中依稀却是另一个俏丽的模样,“你跟她……不一样。”抬起手来,擦去上头的泪痕。“不过,你们一样,都很喜欢哭。”
轻笑一下,刘彻摇了摇头。
“朕……已经同母后商量过了,立你为后。”刘彻站起来,也将卫子夫拉了起来,“上巳过后,就举行册封大典。”“陛下……”犹带泪痕的卫子夫一怔。刘彻却不转身,而是踱步到了窗边,“子儿,你替朕生下了据儿,这本就是最好的功劳。母后觉得立你为后合适,朝中的臣子们也必然会支持。还有一样,朕……今日来,就是特地想同你说的。”
卫子夫心中一跳,见到刘彻转过了身,表情很是认真,“朕……留着这个位置,除了卫子夫,再没有第二个。”卫子夫听罢,控制不住朝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却是没有答话。刘彻看着她,“子儿,朕知道朕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可是……朕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朕欠了你,何尝不是欠了她?”
“不,陛下,”卫子夫缓缓摇头,携着淡淡的笑,“您没有欠臣妾。”刘彻一听,窒了窒。卫子夫道,“臣妾……原本只是公主府中的奴婢。如果没有太傅,没有陛下,臣妾什么都没有,青儿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这番成就,还有去病……陛下,卫家的一切都是您和太傅给的,还有卫长、阳石、诸邑和据儿……臣妾永远记得,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您和太傅留下的。要说欠,是臣妾欠了太傅,欠了陛下……因为臣妾……臣妾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太傅那样,让陛下高兴……臣妾……”话说不下去了,被强行抑制又根本无法抑制的啜泣代替了。卫子夫背过了身,抬手掩着自己的双唇。
片刻的沉默,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别哭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将颤抖的人揽了起来。卫子夫惊愕的抬起头来,看到的一双漆黑的眸子,涌着无奈和怜惜,“陛……陛下。”“朕不许你哭了,”刘彻牵着嘴角,“封后是高兴的事情,朕可不想用你用眼泪来报答朕。”调侃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让卫子夫感动到不知所措。“好了,高高兴兴的,”刘彻伸手去将那小小的头颅轻按在自己的肩窝,“你都是朕四个儿女的母亲……不,马上就是母后了,还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么?那……以后,天下的百姓都要笑话他们有个爱哭鼻子的国母了……”
“陛下……”卫子夫被刘彻说的哭笑不得,很想抬起头来解释几句,却又贪恋这份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臣妾……不哭了,不哭了。”用力吸着鼻子,将那份酸楚压下。
“这……才对。”刘彻轻声喃喃,收紧了双臂。指尖自脑后落下划入细柔软滑的发丝中,禁不住闭了眼,将自己的脸颊都埋入了这份细腻中去。
“子夫,你一定会成为大汉朝最好的皇后……”
癸丑年春,3月,卫青姊子夫母凭子贵,被立皇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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