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怎么回事?”伊稚斜走到大帐前面,瞅着在帐前不停跃动的巫师,满耳却是凄厉痛苦的喊叫,不由心中烦躁,“那汉朝女人已经喊了快一天了,为什么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单于,那汉朝女人……身子虚得很,”巫师停下来,“生孩子,很困难。”
“什么困难?”伊稚斜瞪着眼睛,“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匈奴的女人、汉朝的女人,个个都生孩子,哪一个像她那样的?”“她……她不一样,”巫师有些磕巴,“她……真的不一样。”
“我可不管你一样不一样,”伊稚斜怒气冲冲的,“总之,一定要让她给我把孩子生下来,”突然阴恻恻的笑了,“这个孩子……也许对匈奴,有非常非常大的作用!”
“小芾,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阏氏不停的擦着子夫额头上的汗水,心痛难耐,“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子夫胡乱的摇着头,想摆脱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是徒劳。
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时日,多少个世纪。子夫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所有的力气和意识都随着那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和撕扯,消耗殆尽。可是那痛,那痛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坚持而有所减退的,反而愈演愈烈,周而复始、翻江倒海,全身从头到脚、四肢百骸无一不痛,汗水泛出来,被身下的棉褥所浸润,又出又浸润,直到感觉好像躺在江河中,会死么?忽然,脑中闪现出这个字,会死么?
死亡的出现,让子夫的意识变得飘忽起来,昏暗的眼前忽忽闪出很多很多的场景,从自己的世界闯入这里,遇到刘彻,跟公主进宫去,留在他身边,从太傅做到妻子,陪他招贤纳士,跟他共商匈奴……一段一段的记忆好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播放着,扩散着,带着无数个涟漪和波纹,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是不是死了就不痛了,就不用再承受这样的苦楚和折磨?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不由开始想,要不就这样死了吧!
蓦然间,撕扯般的痛苦又天旋地转的袭上来,把人硬生生拉了回来!“小芾,不要睡过去,听到没有?”那是阏氏的声音,好像哭了。接着便是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还有人参之类的东西被塞入口里。……腹部的绞痛清晰、清晰、清晰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子夫知道那是孩子的请求,请求自己必须要把它带到这个世界来!“啊……”子夫张大嘴喊,可是嗓子疼极了,“彻,彻……”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个名字——你在哪里,谁能告诉我,你在哪里?
“小芾,他会听到的。”阏氏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他一定会听到的。你要坚持住,为了他,把孩子生出来,知道么?”话语被抽泣吞噬,阏氏看着床榻上虚弱到如枯叶的人,眼泪早已泛滥,可是却不能放弃,不能退却,“小芾,请你用力,用力!”
“我……知道。”子夫含含糊糊,却是使劲的点头,“我会的,我会……”“用力啊,用力!”声音来了,子夫不敢违抗,努力照着去做,“用力!用力!我看到头了,我看到孩子的头了!”那声音忽然带着兴奋,也传染给了虚弱的人,“用力,再用力!”
子夫抓紧了拳头,一次又一次吸气,一次又一次用力,只听的声音不停的在说,“好,好,用力!用力!我抓到头了,抓到头了!”
“子夫,加油啊!”阏氏再次鼓励。子夫听到了,虽然看不到人,却很想笑一下,嘴角扯了半天没有法子动,那痛便又拉着整个人绷紧了浑身的神经线,“用力——”子夫努力抬起头,握紧了拳头,“再用力——”指甲嵌入了手掌中,浑然不觉痛。
“怎么样?怎么还有问题么?”阏氏着急的看着身旁的产婆。“只差一点点了,就一点点。”妇人抹了一把汗,又把手伸过去,“孩子的头都快出来了,就是肩膀有些卡住,但应该快了。”
“啊——”毫无需料的痛一下袭来,子夫痉挛的几乎要拗起身子,但手脚被捉着,又倒回榻上。“用力啊——”一声命令传入耳朵,子夫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强迫打起精神,凝起全身的精力,放在腹部的一点上——
随着一阵搜肠刮肚般的剥离,是万斤重压突然之间的抽离,好像被什么一下抽空了身体,子夫突然感觉到一种无法承受的轻盈,似要飘起来……
“生了生了!”接生的妇人将手中血肉模糊的生命裹上了一块软布,便传到旁边的人手中,“恭喜阏氏贺喜阏氏,是个男孩啊,好漂亮的男孩!”
大帐外,一个身着皮甲的匈奴军人自马背飞跃而下,直奔伊稚斜。
“大单于,最新的军报,前方刚来!”伊稚斜一听,忙走了过去,“快说,怎么样了?汉军四路都如何?”
“我军在代郡前方的伏击,成功溃败了公孙敖的一万汉军,杀伤其七千有余!”“很好!”
“自云中出发的公孙贺越过长城就开始寻找我方踪迹,不过,据悄悄跟随的探人说,公孙贺一支始终徘徊在长城附近,并没有深入我境,所以,我军没有贸然出击。他们找了十来天,没有踪迹,就退了。”“哼,没用的汉人。”伊稚斜淡淡笑了,“李广呢?那些黄口小儿的本事,不说也罢,要是让他们得手了,才是我们匈奴的耻辱。”
“李广……出雁门,径直百里与我军主力相逢,厮杀数日,李广军全军覆没了。”“你说什么?”伊稚斜心头一跳,“你说李广全军覆没?那他……”“他本被我军捉拿,押解至王庭,可是……”“可是什么!”伊稚斜一把抓住了那传令官的衣领子,“快说!”
“可是后来,李广居然以诈死之计,骗过我军的监令,被他逃脱了!”传令官说的沮丧。伊稚斜一把将他推到地上,“废物,真是废物!捉到的人也可以让人逃脱了,你们……一群废物!”稍稍定了定神,再去问,“四路军,报了三路,还有一路……”斜眼去看地上的人,“那一路……叫作,卫青的,他怎么样了?”
“大单于,卫青那一路,那一路……”传令官趴在地上,“自出了上谷,这一路行军极为迅速,我们原先一直派人盯着,可是谁想到,两天后,却没了踪迹。”“没了踪迹?什么意思?”伊稚斜瞪大眼睛,“一万人的汉军骑兵,在我匈奴境内,会没有踪迹?”“的确如此,”传令官道,“他们行军速度极为迅捷,一天大概超过五百里,我们……没有跟上,失去了踪迹。”
“你……简直就是蠢货!”伊稚斜提脚去踢了,“这是什么军报,什么军报?根本就是废话,全是废话!马上给我去找,找遍上谷周边千里地界,也要给我把那支汉军找出来!”“是,是。”传令官狼狈的从地上起来,扶着头甲,朝着来路去了。
“单……单于,不好了,单于。”另一边,督尉行色匆匆的过来,见到伊稚斜,又突然沉默了。“什么事?这么着急?”伊稚斜尚未从刚才的噩耗中恢复过来,看着都尉,满脸不耐,“有事情就快说,没事情,给我滚!”
“大单于,”都尉又看了一眼,低下头去,“龙城……龙城来报,前几晚被一队突然出现的汉军袭击,龙城……所驻的守军和妇孺,已经全部没了。”“你说什么?”伊稚斜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龙城?龙城怎么会有汉军?”
“这……谁也不知道。”都尉道,“逃回来的人说,夜里大家都已经睡了。可是谁知一路汉军从天而降,突然就出现在了所有的大帐中。领头的是一名极其年轻的将领,但是军队装备精良,人员十分彪悍,不由分说就杀了我们在那儿的千夫长、百夫长,还夺走了祭天告祖的圣物。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精光……”
“我……我们在龙城,有多少人?”伊稚斜脸色晦暗。都尉道,“一共一千余人,被汉军斩杀七百余人,俘虏二百余人,能逃回来的,不足五十!”“汉军,这支汉军……”伊稚斜捏紧了拳头,“一定是卫青!四路军唯独少了一路,一定是他,卫青!”
“大单于,龙城是我们匈奴的圣地啊!”都尉非常失望。“我知道!”伊稚斜吼了出来,“我们的圣地完了,卫青、刘彻,我会记着!我会跟他们,十倍、百倍的要回来!”
“生了生了!恭喜阏氏贺喜阏氏,是个男孩啊,好漂亮的男孩!”
帐内忽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将外头的人喊的抬起了头。
“大单于,这是……”都尉带着不解,“怎么会有孩子?”“孩子!生了!”伊稚斜突然露出了笑来,“好,好极了,这孩子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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