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抬起头来,看向刘彻,稍稍张了张嘴,但终还是没说话。
刘彻带着审视看着他,“窦卿家,朕知道你有办法的,藏在肚子里可不好……”“臣愚顿,”窦婴又低下头去,“这天灾……人祸的事情,凭一己之力,是很难回天的。”“朕是要你帮朕出出主意,之后自有下面的人去配合,魏其侯,你大可放心。”刘彻的手搭上了窦婴的肩膀,“朕可的确倚重卿家。”“臣……”窦婴沉吟,却没说下去。
一旁的卫青,一直听着不出声,这会儿突然觉着有些不对,“窦大人,水患若说天灾乃是合情合理,何又来人祸一说呢?”
窦婴闻言,颇为惊讶的转头来看。刘彻也是一怔,随即颇为深意的看向窦婴。
“这个……”窦婴拱了拱手,“自然之害,无法避免,是为天灾;可是治理不当,避之不免,便是人祸了……”刘彻皱眉,看看窦婴,他却是不再说话。便走回了全舆图前,静静看着……
半晌,刘彻指着图上一块,那是已用朱墨划过一道的,“决口这里,黄河南岸,洪水从决口处流入巨野,通过淮泗,泛滥下游十六郡县,再从顿丘东南处入海……”“正是如此,陛下。”窦婴道。“这要你说?”刘彻愕然,“朕早就知道了。朕就是要问你,治河的办法。”
“办法,就在图上。”窦婴道。“图上?什么意思?”刘彻不能理解。“陛下,臣……看出来了,”后面的卫青突然又出了声音。刘彻立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卫青上前,指着刘彻所画出的各个朱红记号,“陛下请看,上报的这几处决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卫青一一点着。刘彻突然恍然,“是了,决口都在南岸,淹没的田地也都在南岸?”他立刻问,“难道……这和‘人祸’有关?”
卫青仔细看着,又道,“陛下,河两岸都是上好的田地,这被淹的南岸是朝廷的地,让百姓耕种,北岸……”“北岸是列侯王公的封地,”刘彻冷冷接道,“可是朕平常派去治河的兵士并非只对北岸河堤修葺加固……”
“但是陛下,到了地方,难道将士还听得到远在皇城中的陛下的号令么?何况,诸王列侯们可以用自己的家臣、奴仆进行劳作,遇上了洪灾,他们在那里的一句话可抵得上皇上的十道圣旨啊!皇上只说护堤,没指明护哪边的堤,臣想着,眼下皇上的十万大军,至少有八万是在北岸护着堤呢。”
“岂有此理!”刘彻光火了,“这岂非是拿朝廷和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儿戏么?朕现在明白,这人祸可远远比天灾厉害啊!”他略想了一想,“魏其侯,你马上回去,给朕查明这一块沿岸的封地,究竟是哪些诸侯王公名下的?朕倒要弄弄清楚,究竟什么人胆子这样大,敢跟朕的江山子民过不去!”
窦婴听刘彻这样一说,明显脸色一僵,也不接旨,只抬眼看着刘彻。
卫青见状,凑了过去,对着刘彻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刘彻闻言,原就难看的脸色更差了。窦婴也不说话,只是低垂下头。
刘彻终叹了口气,“行了,魏其侯,朕请你过来,果然没有请错人,你还是给了朕很大的帮助,这次黄河之灾,该是有救了。”走回书案前,“好了,朕既然明白了,就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你也累了,退吧。”“臣遵旨,臣告退。”窦婴慢慢朝外面退去,外头候着的小唐立刻送上了蓑衣笠帽。
“仲卿啊,朕可真是……”看着窦婴走远了,刘彻颓然坐倒在座上,“人祸,果然比天灾更恐怖。”“陛下,臣想毕竟是自己的产业,心里头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
“废话!”刘彻拍案了,“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就了不起了?那不是朝廷赏的?怎么,朝廷的东西,就不该急不该管了,任由着河水泡着也不心疼!三公啊,居然这样以一己私利妄顾朝廷百姓!”刘彻冷笑,“难怪我说这次河患严重,他倒一点不急,天天跟我打官腔,原来安的这个心呢!他好,管着自家的地不管朝廷的,我现在就偏偏不让他好过。”
抬手拿过了笔,取过一封空白竹简来,“我这就给汲黯下旨,让他专心修筑南岸堤坝,北边儿的要想修,可以!让他们自己掏钱去!”
安乐宫门口,太后心情甚好的悠闲散步,享受着两个月来难得的太阳天儿。
“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感情可舒爽了。”太后伸着双臂,笑呵呵的对着一旁的宫女儿。“太后娘娘,您可当心,地上还有些湿滑呢,”宫女小心翼翼搀着太后的手臂,“雨停了,宫里头的人都忙着清扫,一时半刻的来不及……”“我也不上哪儿多溜达,”太后点头,“不过就门口走走。”
“皇上驾到——”
“母后,怎么到外头来了!”刘彻见到门口的人,略有意外,只是眉宇间的轻松喜悦之色,分外耀眼。“哟,皇帝来了。”太后见到来人,也是眉开眼笑,“我见雨停了,就出来走走,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皇帝心情不错,这样神气!”
“儿臣……这是特地来报告母后好消息的!”刘彻遣了那宫女,自个儿上前搀扶住了太后,“快两个月了,刚才收到汲黯的奏报,黄河之患……终于是治理好了。决口给堵上了,被淹的农田也快退水了,不想……这雨也停了。”
“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太后连连点头,“我看你为这些事儿,忙了好一阵子,眼下都解决了,让人宽心、宽心啊。”“正是,”刘彻道,“不过水就是退了,善后的事情也挺多的,汲黯身子不好,儿臣就让他先带着军队回京来复命,郑当时暂时还留在濮阳那儿,整顿灾情,抚恤灾民……”
“是该如此,”太后赞同,“皇帝想的周到,百姓之福。”“母后,说起来此次治河有功,儿臣……可要感谢一个人呢。”刘彻说的隐晦又奇怪。太后立刻露出了不解,“感谢?谁啊?”刘彻抿嘴一笑,凑过头来,“舅舅田蚡呐!”
“他?”太后愕然更重,“怎么又扯上他了?”
刘彻轻放开太后,慢慢踱了两步,看着远处的晴空,“舅舅这回……虽然没有亲身治河,可是,他给儿臣举荐了个好人选,儿臣就是靠了舅舅举荐之人,一下找准了要害,这河患……自就迎刃而解了!”
“噢!”太后了然了,“我知道你说的,田蚡向你推荐了窦婴是不是?他之前也跟我提过,说那窦婴以前管过这档子事,该是驾轻就熟的。现在看来,倒还真是说得没错了。皇帝,你看看,别老说你舅舅不管事儿,他有时候看人……不也挺准的。”
刘彻微笑,“当然,舅舅……总是朝廷肱骨之臣,要不是他,儿臣怕这黄河……未必能这样快就给治下了。”
“丞相大人到——”台阶下,突然想起了通报声。接着,便是田蚡气急败坏的出现了,“姐姐,姐姐……臣这次真是完了……呀,陛、陛下……您也在啊。”突然停了步,瞅着立定的刘彻,发了傻。
“舅舅,朕这才提到您,您就来了,可巧。”刘彻好整以暇,定定看着来人,“您怎么这时候跑来看母后?”“看看你,又什么事情心急火燎的!”太后来解围,“今儿个倒巧了,皇帝也来我这儿,都碰上了。”
“臣参见陛下。”田蚡回过神,忙躬身作揖。“舅舅毋须多礼,”刘彻让了,“舅舅来的真是时候,朕正在夸您,您就出现了。”“夸……夸臣?”田蚡颇有些受宠若惊,“臣有什么值得陛下夸赞的?”
“皇帝刚刚跟我夸你这回治河有功呢!”太后解释。田蚡瞪大了眼睛,“啊?什么?治河?”“是啊,”太后很是高兴的样子,“皇帝同我说了,此次黄河水患,虽然不是你亲自去办,但是你向皇帝推举的人却不错。”
“啊?太后莫不是指……”“就是窦婴么,”太后道,“皇帝这就是夸你举荐之功……”“是、是这样,”田蚡呵呵发笑,只是笑得让人觉得勉强而难看,“臣……愧不敢当啊。”“舅舅谦了,”刘彻却是心情极好,瞅着田蚡抽搐的表情心中爽利无比,“要不是舅舅推荐了个好人选,朕……只怕现在还千丝万缕摸不着头绪呢。对了,朕要是没记错,舅舅也有些封地在黄河沿岸,这次可受了灾?情况如何?”
“还……还好。”田蚡伸手摸了摸额头,“臣那么点儿封地,算得什么,当然是陛下……陛下,啊不,是朝廷的重要了。臣没什么,没什么……”“舅舅这份忠心,当真难得,”刘彻又笑,转身去扶住了太后,“母后啊,要是朝廷里的臣子……都能有舅舅一半的体恤之心,儿臣看这黄河水患呀,早几天就该解了……”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19_119865/c4289213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