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说你在宫里头,竟都不知道这事儿!”公主有些好笑,“最近长安城里,都闹的沸沸扬扬,你还莫名其妙呢。”“究竟怎么回事?”刘彻道。一旁的子夫也好奇起来,拉着公主的衣袖,“公主,说嘛!”
“我也没说不说呀,”公主笑了笑,“还不是我们那舅舅为了扩地的缘故!”“扩地?他又要扩地?”刘彻一听这份,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子夫也是一讶,都没想到田蚡上回被刘彻顶了一句“你把朕的武库也一起拿去算了”之后,竟还不肯收手,脑筋又动到魏其侯头上去了。
“你忘记了,当年皇祖母在世的时候,不是赏赐了一大块田地给窦氏宗亲,有一片城南临着城郭的耕地,就是赏给窦婴的。”“我知道,那是因为窦婴在七国之乱中立了大功,皇祖母才把最好那张地给了他。”刘彻点头,“怎么了?这跟舅舅有什么干系?”“干系?”公主咂嘴,“还不就是咱这好舅舅,看上了这块地么!派了几拨人到窦婴府上去游说,想要窦婴把地让给他……”
“丞相……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子夫瞧着刘彻,小声嘟哝。“过分?简直就是离谱!”刘彻竟丝毫不给面子,“我可不知道有这一桩,要不,刚才就给他驳回去了!”
“窦婴可没答应呢,”公主道,“据说是推脱了好几次,到最后实在烦了,就把舅舅派去的家仆给赶了出去……对了,好像就是灌夫,有人亲眼瞧见灌夫把上门的那说客给丢出了侯府……”公主说着,便忍不住掩嘴笑了,子夫也笑。唯独刘彻,绷着脸。
“田蚡他也太不像样子了,上次问我要没要到,这次主意打到窦婴身上去了!人家那地是怎么来的?就该给了他了?我也真弄不懂他的心思,有那么多闲功夫,不好好想想朝廷的事情,尽挖空了心思弄房弄地,他要那么多宅子作什么?他一个人睡得下来么?”
“哎,还不是母后向着舅舅么,”公主道,“你也别这样生气,何苦来的?”“他要不闹到我跟前来,我就不管,”刘彻兀自气闷,“可是现在这样……都递状子来了,明摆着要我插手替他夺田!”
“那你怎么回他的?”公主问。子夫想了一想,“武安侯和魏其侯,这两边……都是亲戚呢,是不是?”刘彻摇头道,“我刚才可不知道这么多,又碰上郑当时来报黄河决口的事情,就把舅舅给回了,告诉他这事请我不管,让他自个儿处理去!”
“啊?”子夫一愣,“那不是……纵容了武安侯?”“纵容什么,”刘彻面露不屑,“要是我插了手,才是纵容。到时候什么话,都是我说的,那窦婴才麻烦呢。”轻轻哼了一声,“刚才我是懒得管,现在……倒还真是不能管。”“可是你不怕……”
公主笑了,拉住了子夫,“皇上这法子好,不管,舅舅才不敢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皇上?”刘彻点头,泛出笑来,忍不住伸手去捏子夫的鼻尖,“他要有胆子动窦婴,就不会巴巴地到我这里来请旨了……皇姐,现在我明白了,有时候,‘无为’也是极好的制衡之道……”
依旧是滂沱不绝的大雨,灰蒙蒙的天,把什么都笼的雾气腾腾的,很是压抑。安乐宫里,太后颇有些烦躁的看着拍袖甩水的田蚡,手里的茶盏拿起又放下。
“这雨啊……怎么就不停呢。”田蚡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细心擦着脸颊,“都下了快一个月了,让人烦心。”“不是说黄河决口了么?”太后道,“皇帝派了十万人去堵,堵了半个月,都没堵上?”
“是啊,”田蚡坐下来,又喝起茶来,“据汲黯他们的奏报说,已经有十六个郡受淹了,濮阳瓠子都成了湖泽,情况……麻烦得很啊。”“那你还有心思到我这里来喝茶?”太后瞪大了眼,“你这个丞相,倒不去替皇帝分担些?难怪了,这几天皇帝过来都是急匆匆的,连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
“姐姐,你当我是神仙啊?我也就一双手,一张嘴,就是凑上去也不能堵了那黄河的口子!”田蚡很是笃定,“朝廷里有的是热心肠,还有那么多熟悉河务的……你想想,黄河决口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一次不都是那回事情?”
“说得倒轻巧!”太后冷哼,“照你这么说,事情都有别人做,那要你这丞相做什么?就没事儿跑我这里来唠嗑?”“姐姐!”田蚡讪笑,“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谁说我不做事儿了?我……这几日可也忙着呢。”
“好啊,你倒是说说,你都在忙什么?”“我……我帮着陛下整治那些京城豪强呢!”田蚡连忙道,“像那个灌夫……证据确凿,恶行累累啊……”“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么,”太后不以为意,“惩治豪强,原就是皇帝主张的……”“是啊是啊,”田蚡接口,“臣也是这样想的,这才张罗了好些证据,呈给皇上,可是皇上……他居然不管。”
“为何?”太后不解。田蚡想了一想,“这个……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皇上不管,臣……这不就难办了么。臣虽说是丞相,可是丞相也不能代替皇上,是不是?”“我想……必是最近黄河水患弄的皇帝心神不宁呢,”太后寻到了理由,“这雨又下个没完没了,让人头疼。皇帝既烦着,你就缓一缓,等这阵子的事情过去了,再说也成!”
“臣想……也只能这样了。”田蚡点头,“就让那灌夫多逍遥几天就是了。”“你给我多放点心思,”太后又叮嘱,“黄河水患现在是朝廷头等大事,你这丞相要是不管,像什么样子!”“臣明白臣明白,”田蚡忙不迭应声,“臣也没说不管啊,臣已经同皇上举荐过一个治河务的好人选了……他可是很有经验的老臣子,又是皇上信任之人。”
“谁?”太后好奇了。
“魏其侯——窦婴!”
隔着窗格和四周的布幔,外面的雨声小了很多。子夫剥了刘彻半湿的衣裳,散开滴着水珠的头发,将整个人都摁到了满是热水的木桶里。
“你呀,怎么老是这样偷懒?”一边将热水扑在他背脊上,一边小声嗔怪,“就是几步路,也要打伞呀,总把自己弄得这样湿,会生病的!等会儿,我就去罚小唐,他也不知道照看着你!”“好了,一进门到现在,你就说个没完,”刘彻却笑,“我知道错了,成不成?下次不敢了。”
“贫嘴!”子夫将落下的袖子再捞起系好了,去拢刘彻披散的长发,“这几天来消息了么?黄河的决口怎么样了?可堵上了?”“哎……哪有那么容易!”一提到黄河,刘彻立刻垮了脸,“已经有十六个郡遭了殃了,汲黯和郑当时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十万人去了,也没成效!”
“这样严重!”子夫暗自吃了一惊,联想到从前也听过新闻报道说是洪峰季节中国的水灾就很凶猛,每年都靠国家派遣解放军抗洪救灾。可是2000年前的汉代,遇到同样的问题,采取的是相同的办法,却依旧难以平缓灾情。“照理来说,应该在平日里加固河堤才是的,对不对?”
“谁说不是!”刘彻道,“每年花在河堤上的钱,那还数的尽么?你不记得,当年皇祖母在世的时候,山东也有过一次黄河水灾,就用了好几百万!加上这几年一直不断的修补固堤,我已经让桑弘羊查验过了,用了上亿钱啊……实在不明白,怎么还有决口的事情发生,这下头的人究竟在办什么事呢!”
“我看一层层的指派下去,总是有错漏的。”子夫道,俯下身子来,凑着刘彻的肩头,“咱们还是要找熟悉河务的人才好,水患是大事情,可不能拖……我记得以前见过报道,说是水灾过后一定就是饥荒和瘟疫,如果处理的不好了,百姓们可要受苦了。被水淹过的地方,可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呢。要是灾民都无家可归,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报道?”刘彻转过了头,“那是什么?”“就是……就是专管这些东西的人写的……折子么,”子夫吐吐舌头,“反正是我以前瞧见的东西。你就别管这个了,快想想,能找谁来管管这当务之急!”
“谁说我不急呢,”刘彻抬起手来,捏着子夫尖细的下颌,“我刚才已经找过好些臣子议过这事儿了。田蚡这回倒是提了个不错的人选……”“谁?”“窦婴!”刘彻道,“我差点都忘了,当初先帝的时候,便是窦婴管过一阵子水务之事……他呀,也总是这样,人家不提,他自个儿也不肯说,藏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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