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魏其侯的参政,刘彻的政途似乎顺畅起来。
不及开春,刘彻便颁布政令取消所有诸侯国王爷铸币的权力,由中央政府统一币制。这一政令的颁布意味着废除了原先混乱于市面的各种形式钱币近十余种,全国同步改行五铢钱。由此,大汉朝加强了中央金融控制权,从根本上制止了诸侯国私铸钱币而可能引发的通货膨胀等问题。
而由于国家铸币的集中进行,一时铜价飞涨,邻近滇南、吴楚等铜矿产地更是蜂拥起无数流民,朝里自有大臣暗暗议论,认为刘彻这是花大力而行小利,颇有得不偿失的尴尬。其中尤以许昌等几个守旧中坚力量为首,每逢一道政令下达,必要跑到宣室来痛陈一番利害,什么朝廷吏使单薄,什么王爷必怀不满,什么人心浮动难安,什么铸钱耗费巨大等等,一幅痛心疾首、如鲠在喉的模样,仿佛刘彻收的不是全国铸币的权,而是勒着他那细细脖子的绳儿!
刘彻早在东瓯之战的时候便已学会了“打太极”,对于守旧无为一派的反对不急于辩驳,而是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始终依靠窦婴等贴心之臣的支持继续政策的推行。刘彻坚持这是伤在一时、利在千秋的事,子夫却知道,他更大的信心是来源于窦太后的支持和默许。
说到窦太后,子夫心中的感伤立刻冒了出来。冬季的寒冷让原本就很是虚弱的窦太后几乎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原本还可以有人扶着走上几步,到花园中透透气。可自从长安下了第一场大雪,窦太后就下不得床了,经常昏昏沉沉的睡着,清醒的时刻又总是咳不停。每次同刘彻到安乐宫探望的时候,只要遇到她醒着,老人家还是要不厌其烦的劝慰刘彻懂得隐忍和等待,凡事不能急功近利、操之过急。短短的几句话,总说的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让一旁的刘彻和子夫手忙脚乱,一迭声请太医。
“胡贵,太皇太后最近都这样么?这些日子是不是常有人来看太皇太后?”出了殿室,刘彻止步在外头守着的宦官身旁。“皇上……”那名唤胡贵的宦官似乎没有想到刘彻会问他话,呆愣了一下,扑腾跪倒在地,“奴才、奴才……”“朕问你话,奴才什么?”刘彻略有不悦。
“禀告皇上,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一直不太舒爽,”胡贵说的小心翼翼,“两三个时辰就得进一次药,可是并不见好转,总是咳得厉害。”“太医呢?不是该有太医常来的么?”“夏太医、孙太医和祁太医轮着来,有时候,三位也一起来。可是他们都说、都说……”胡贵抬头偷偷看刘彻,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刘彻哼了一声。“说……太皇太后的情况很不好,怕是、是拖不久了……”胡贵说的战战兢兢,换来刘彻的暴怒,“大胆!太皇太后的安康也是你们能枉自猜度的?”“奴才死罪、奴才死罪!”胡贵吓得磕头如捣蒜,连身子都抖起来。
子夫见状,悄悄地扯了扯刘彻的衣袖。刘彻回眼来看到她脸上的忧愁,轻轻叹了口气,脸色稍缓。“那这几天,都有些什么人到安乐宫来见过太皇太后?”
“有丞相、御史大夫、太常、窦氏诸侯……”越说越小声。刘彻也没心思再听下去了,冷哼一声,“就知道这些人,忙着呢,这种时候也不让皇祖母有个安静。”“大人和侯爷们必是来探太皇太后的病的……”子夫好心的解释。
“他们是深怕皇祖母撒了手,”刘彻泛出笑来,带着森冷,“我不过免了几个窦家的人罢了,他们就急成这样!那窦彭祖……当初他儿子犯事的帐还没算呢,又来皇祖母面前哭,哭什么!看我不把他也免了!”“你……也太说风就雨了。”子夫小声嘀咕,“也没说他们就是到太皇太后面前告状的。”
“他们就这些本事,”刘彻抬步走了出去,“你听听来的这些人,许昌、庄青翟、窦彭祖……他们要有能耐早帮着窦婴去管铸币的事情了,哪还会有闲功夫到安乐宫来。在我面前就尽说这个麻烦那个麻烦,要么就是手里头有多少多少事情还在催着,一转身原来全到皇祖母面前乞怜呢。我看皇祖母这病,一半就是给这些人给气出来的……”
“皇上,卫青将军在宣室等您呢,都等了好久了。”一到未央宫,便看到小唐急匆匆地迎上来。刘彻闻言,紧绷的脸庞立刻舒展开来,挑起眉头,“仲卿来了!”
“仲卿,你回来了!”刘彻跨入宣室,不及卫青跪地,已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肩,“可真是辛苦你了。怎么样?吴越之地对于此次收铸币权的事有何反应?”
“起先稍有些抗拒,毕竟那里盛产铜矿,臣刚到那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很多百姓都能开炉造币,陛下的旨意一到,引起一些慌乱和不安……”卫青语音铿锵,又比月前沉稳挺拔了不少。
“你们不能坐下说么?”子夫吩咐了小唐去端两杯热茶来,打断了他们,“看你们两个,才见面就迫不急待的,坐下喝口茶可花不了多少时间。何况青儿一路风尘的,你也该让人家喘口气吧!”刘彻大笑,“是啊是啊,我这是高兴得糊涂了。”拉着卫青坐下,“仲卿,可曾回过家?嘉玥没有埋怨我把你给支到那么远的地方办差吧?”
“陛下言重了。”卫青抱拳,“能为皇上办些事,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嘉玥她……”卫青突然停了一下,“还是先说正事吧。吴越之地的民众本有些抵触,尤其是以前吴王的属地,以铸币为生的百姓不在少数,当地官府也颇有些无奈。好几户家境殷实的豪户非常强硬,拒绝交出铸币的磨具和炼炉,幸亏陛下让卫青带着期门军去……”
“你开杀戒了?”子夫忍不住插嘴。刘彻转过头来,捏住她的手,“对付冥顽分子,光说道理是行不通的。”子夫撇了撇嘴,虽想反驳终还是按捺住。“臣的确抓捕了几户当地的豪强,让期门军收缴了家宅中的铸币炼炉和器具,并就地正法了为首抗旨、作乱的祸头子,曝尸三日以作惩戒……”
“吓……”子夫睁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卫青也有如此血腥、暴力的一面。刘彻笑了笑,揉着子夫的手,“仲卿,做得好,杀一儆百,是个好办法!我就想到原先刘濞那处会有些抵抗,才把如此大任交给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有了几个身首异处的,可就该太平了!”
“的确,那些百姓看到朝廷的雷厉风行,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之后的反抗就明显少了,到最后,许多小户百姓都是自觉将家中的磨具交到了当地衙门……”刘彻拍案叫绝,“仲卿,你可真是厉害!果然没有选错人,果然没有!”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那刘礼呢?他接到旨意,反应如何?”
“楚王①倒是非常配合,”卫青道,“臣也没有想到楚王如此开通,旨意下达第二天便召集了楚国的国相等臣子进行回收磨具、销毁炼炉的安排,区区十日就将楚国境内整理的差不多了……”“他这就叫做识时务!”刘彻点头,“看来当初先帝所给的恩德他总还放在心上。”
“臣见陛下所交给臣的任务基本都已完毕,便快马加鞭赶回京来了。”卫青道,“也想让陛下尽快知道吴楚之地的情况,免于记挂担心。”“你啊,”刘彻笑着伸手指他,“看你平日不言不语,倒能猜透我的心思!”“陛下……”卫青低了头,“臣只是尽做臣子的本分,陛下的心意怎敢胡乱猜度……”
他的小心让刘彻顿了一下,但很快笑容又爬了上来。“对了,刚才你说嘉玥什么?现在国事谈完了,就说说家事吧。嘉玥是不是埋怨我了?”“怎么会?”卫青笑了笑,突然露出了难得的羞涩,“臣刚才回府去看,才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他的欲言又止同时让子夫和刘彻泛出了好奇来,不由异口同声。刘彻笑了,“你看看,连子夫都要问,你还不赶紧说?”
“启禀陛下,嘉玥她……有喜了。”卫青说的小声,可是这边的两个人却听得清楚,张大了眼,“你说什么?”
“嘉玥有喜了!”刘彻首先回过神来,呵呵笑起来,“好、好,这可真是好消息!我可得恭喜你了,仲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做父亲了!”“臣……自己也没有想到,”卫青搔了搔头,露出些可爱来,“当时出发去吴越颁旨的时候,都没见动静……”“吓,看你这德性!”刘彻笑骂,“你这样说,嘉玥非闹你不可!”
“她身子不太爽快,是有些闹心,”谈到怀孕,卫青露出懵懂而生涩的表情,“胃口也不好,还总是吐酸水。”“那是害喜吧!”子夫接道,“青儿头一回当父亲,连这个也不知道。”“呵,子夫知道这么多?什么时候也当回母亲我看看?”刘彻揶揄。子夫脸色倏然一红,暗暗瞪他,也不作声。
“仲卿,嘉玥有孕着实是桩大喜事,”刘彻转回头来,“对了,可派人去通知广武侯?”“臣也问过嘉玥,嘉玥说一通知父亲,必会大动干戈,还是等孩子出生了再说……”“也对,”刘彻点头,“不过,不通知广武侯,我们可马虎不得,等下就让太医令派个太医去你那儿替嘉玥把把脉……噢,有没有跟皇姐说?”
“还没有,”卫青略低下头,“臣回过家就进宫来了。如果不是嘉玥托信有很重要的事……”“你就连家门都不入,直接到宫里头来?”子夫接口。卫青搔了搔头,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注①:景帝前三年,吴楚七国之乱。平定之后,复封七国:立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立皇子端为胶西王,子胜为中山王,徙济北王志为淄川王,淮阳王余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齐王将庐,燕王嘉死。另注:其时,窦婴平定叛乱有功,被封魏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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