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不知道,后来听裴铄说你也看了虞楚的官籍,并且还失手将它烧了,便猜到一两分了。”说道虞楚二字时,他忽地拖长音节,似乎不甚乐意。“笨丫头,你吓坏大哥了!”
“大哥哪有这般弱不禁风?容儿平日只道大哥或许是在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却不想大哥的处境竟比这个还艰难的多,稍有不慎,可能漠华明日就易主了。”
云羿看着这个自己爱若性命的妹妹,她现在出奇的冷静,漆黑的眸子里波涛暗涌。云容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自己“笨丫头”、“笨丫头”地叫了她十八年,不想她竟一点也不笨,反而比二弟都来的聪慧敏感的多。
是什么让这个从前只懂得躲在自己身后的娇憨少女变了呢?云羿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丰美的秀发,将她搂紧。
她不该知道这么多的,她不该操心那么多,若是这场争斗真的在所难免,最不该受到伤害的人就是她。若是可以,他多想抹去她的记忆,让她重新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他不晓得,那枚......那枚印章是我亲手刻的,当年......我做那枚印章时,曾不小心雕坏了一角,旁人看不出来,可今天我一眼就认出了!我想到,能用这枚印章的,就只有他!”短短几句话,似乎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她喘了片刻抬头问道“你一早就知道?”
云羿摇头“我不比你早知道多久。”
“是谁?”云容的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
“除了国公府的人,谁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他们不得好死!”云容气急,扶着床梁剧烈咳嗽起来。
云羿心揪着痛了起来,轻拍着她的背脊,她突然扭过身子,双眼精亮,抓着云羿的胳膊“保住他!大哥!你一定要保住他!”
“你不说,我也会的。”
他犹豫片刻“阿容,那次窦筱落水,与你有没有关系?”
“窦筱?”云容惨笑片刻,又咳了几声“大哥心疼了么?若是要为此责罚阿容,阿容听凭发落。”
“我怎会责罚于你。”云羿的下巴蹭着她脑顶的头发“只是......那次实在过激,稍有不慎,你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我只是为了证实一事,无论是否成功......我的人都会救她上来。总会还你一个完完好好地大小姐。”
这一声大小姐,算是承认了她早看穿洛凡安蒙混进昊明侯府。
“你何时开始怀疑的?”
好半晌,云容才恢复了平静的音调“大哥,你以往说我是你的软肋,现在看来,那洛凡安才是。你是察觉不到,平日里你在我这边看她时的眼神,我一瞧就知道有蹊跷。后来我问了苏溟,这才知道他已有月余没去后庄给洛凡安送东西。偏偏这时候府里来了个与她身材气质颇像的窦筱,最要命的是她对静房中的那人关心太甚,竟向我吐露能够医治的方法,你觉得这瞒得过我?”
“阿容......你真是半点也不笨。”云羿叹道,同时心慌起来,自己平日里看洛凡安的眼神不对劲?要被龙心知道了可没他好果子吃。
“在这世道,若是太笨,可活不下来。我虽有大哥保护,却也不想大哥太过为我操劳。”
他们说话时,只听“吱”地一声,一毛茸茸的物事又窜了过来,双爪扒拉着云容的手指,摇晃着大尾巴。
云羿伸手挠了挠茉茉的脑袋“这墨猴在你这过的可舒坦,有吃有喝有玩的,我瞧着她皮毛都亮了些。”
茉茉似乎听得懂云羿的夸赞,蜷起尾巴,一个俯冲窜到了云羿的胳膊上,一双极大的眼睛看着云羿,满脸精乖。
“茉茉是只母猴,大哥平日里讨女子欢心,就连茉茉也不例外了。”云容打趣,伸手摘下扒着云羿的茉茉。
云羿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阿容,我与裴铄结拜时曾开玩笑说,要不就是我娶他妹妹,要不就让他娶我妹妹,说者无意,闻者有心,他竟记下了当真了,前阵子求着阿心来问我的意思。大哥想听你的,现在这个局势,你的心思还变么?”
云容坚定地摇摇头“不变!永远都不会变的!”
云羿叹了口气,自己的妹妹和自己一般倔强。
“大哥,小心洛好......”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她远没有咱们相像的那么简单,她身边有一个叫丝萝的苗女,蛊术很是厉害,我怀疑......我怀疑二哥被她下了情蛊才会倾心于洛好。二哥那时说他对洛好一见钟情,我就有所怀疑,洛好举止粗鄙,更没有倾世才华,且一见钟情多看中相貌,以洛好的长相,是决计不可能的。我借口关心她的生活起居,调了名丫鬟去她那边伺候,结果却发现那丫鬟被人杀害埋在野外,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紫色的,显然是中了剧毒。可见那女子多厉害了!”
被云容这么一说,云羿依稀记起来,洛好身边是有这么个侍女,美艳动人,身段火辣,每每见到他时穿着都极为暴露,恨不得将一对酥胸都袒露在外,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大胆的很。
“洛好才没这等能耐,有能耐的是她身后的人。”
“是国公府的人么?”
云容抓着大哥的袖子殷切地问道。
“我不太确定,不过就算不是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大哥......”云容双手握拳“为何不杀了那人?”
云羿有几分惊诧,妹妹一向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面对此时却是耿耿于怀,看来此事伤她太深。
“现在......还不是时候,府里有内奸,若是贸然行动,一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就不好办了。阿容......你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交由大哥去办!”
“内奸......”云容默念着这二字,被衾被紧紧地抓在手中形成了一个皱褶,许久,她才渐渐松开,人也稍弛,将自己埋在衾被中,怔怔的看着上方。
“大哥,让我见见他......”
替她整理好床铺,云羿柔声道“你先休息片刻,待会,我会让他来看你的......至于假官籍的事......你应当知道怎么说。”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素手拉上帘帐,低沉的语气从帐中懒散地传出“知道......”
云羿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因这事已耽搁了太多政事,还是快些回枢密院处理才是。
可天不从人愿,才踏出园子没多久,立即就有小厮来禀报,龙夫人已在偏厅恭候多时。
这龙夫人自然就是龙心的母亲,他云羿的岳母了。她不是在范城一代游玩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来这里。
云羿心中摸不清岳母的来由,带着满腹的牢骚与疑惑由小厮带路朝偏厅去了。
一进门却发现“窦筱”与虞楚立在偏厅的一侧,想来大约是龙心不满自己的决定,刚想再定赏罚就被自己的母亲叫来了。他眼见洛凡安看到自己来的时候,眼神中既惊喜又矛盾的样子,耐下性子不去理会,将目光转移到了龙夫人身上。
龙夫人今年有四十五六了,但一头乌发梳得齐整,竟没有半丝白发,鬓上插着双凤花钿,耳上缀着玳瑁耳铛,一身时兴的品红色织花蜀锦,上边用各色丝线层层叠叠地绣着牡丹,乍看去竟有越看越多之感。
不愧是淮洲龙氏的主母,当真是贵气十足,这一身的行头就够整个漠华城的百姓一个月的用度了。
龙心自是在一旁陪着母亲说话,久不见亲娘,原是大喜事,可现如今脸上却是阴霾密布。
云羿看在眼里,心中暗叫不好,左右不见他岳父龙逊,必是龙家出了什么头等大事,才会劳烦岳母走这一趟。
龙夫人一见云羿,立马就拥了上了,口中“姑爷,姑爷”地叫唤着,抓着云羿的手道“姑爷,你可得替谆儿做主啊。”
云羿脸色稍弛,原来是大舅子出了事。
“岳母,快快坐下再说,折煞小婿了。”他一边安抚岳母,一边朝龙心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这“老佛爷”慢慢坐下。
不用开口就知道是什么事,龙谆为人不坏,就是好色的毛病一直改不掉,这次不知又招惹了哪家的姑娘,惹的岳母这副样子。
“姑爷......你是不知道,这事有多气人!”
“岳母,这儿没外人,一个女婿半个儿,叫羿儿便是。”
龙夫人原本的九分怨气被这句话逼退三分,她虽骄横,对这女婿却是一万个满意,当年女儿在闺中足足待到二十岁,说是非云羿不嫁,可那时的云羿已是昊明候,且军功赫赫,自家虽财可通神,但并无官名,本是攀不上的。谁知洛大小姐一逃婚,自己这个女儿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做了个替补,真让云羿明媒正娶地讨回了家。女儿过了门后,自个这个姑爷越发出息了,竟代为摄政,那可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云羿长得英俊,嘴也甜,对女儿更是好的没话说。龙夫人差点就怀疑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
“羿儿,你不知道,我龙家何时受过这等欺负?你也晓得,谆儿天性是风流了些,他在淮洲织霖楼的沁萍姑娘身上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哼!那织霖楼的娘们惯会装腔作势,欲擒故纵,礼金钗环收了一堆,才故作姿态说许谆儿与沁萍姑娘单独见上一面。什么样的美人要摆这架势?后来谆儿当晚见了那沁萍的事被那**的姘头听说了,过来瞎闹了一番,谆儿为求自保,与那人动了手,一个不小心,把人打瘸了,那人的家里也是有点来头的,告到了官府,那淮洲知府将谆儿收监了。我本以为,官府那边,塞点银钱也就不会再闹了,谁知道那新上任没多久的淮洲知府软硬不吃,收了银钱还说这是贿赂的证据。我淮洲龙家赫赫有名,谁人见了不给我们几分薄面?当时我便告诉他,说我家姑爷可是堂堂摄政王云羿,那厮听了不但不放人,还说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说羿儿你是乱臣贼子,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不畏惧强暴,你说气人不气人!”
洛凡安遥遥听到“乱臣贼子”四个字,秀眉挑起,这淮洲知府,也忒大胆了,就算云羿做的是有不妥之处,如今是他掌权,弄死他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当真是不要命了!她观察着云羿的表情,却见云羿并未像她想象的那样暴怒,竟微笑地拍了拍龙夫人的手以示安慰,随即朝这边招手,示意虞楚过来。
“淮洲知府现今是谁在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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