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临就这么让你高兴?”
  皇上的目光扫过心不在焉的萧暮宸,淡淡出声。
  垂眸的瞬间,顺手吃掉了他一子。
  萧暮宸闻言,脸上若有似无的浅笑陡然收起,目光试探的看向皇上,
  “皇兄何出此言啊?”
  “哼!”
  皇上没说话,下巴点了点,眼神示意他看棋盘。
  萧暮宸看着自己被吃掉一大半的黑子,拱手道:“弟弟输了!”
  失策失策,光顾着惦记意意了,居然忘了这是在养心殿。
  在皇兄面前,他总是会不经意的卸下防备,哪怕一再的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
  目光盯着棋盘上的瞬间,他抬头看着皇上浅笑,
  “皇兄最近又去哪里偷师了,短短时间,居然将弟弟杀的片甲不留。”
  “哼,你倒是惯会讨巧!”皇上斜了  他一眼。
  挥手让人将棋盘收拾掉,宫人端了温水替他擦洗完毕手,添了热茶,
  皇上这才端起茶,轻轻饮了一口,其间还不忘眼皮撩了一下萧暮宸,
  “小九啊,跟皇兄说说,是不是京城待的不舒服,还是有人给你不痛快了?
  怎么回个北临,还能让你高兴到失神呢?”
  萧暮宸刚抿了一口茶掩饰情绪,就被他一句话问的又梗住。
  喉头一转,他抿下了茶水,连忙放下茶碗回,
  “弟弟可是皇兄一手带大的,这京城里能让弟弟不痛快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弟弟曾也是京城一霸,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怎么,是不是又有人向皇兄告状了?”
  萧暮宸插科打诨,并不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说。
  皇上端着茶碗,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子闪了闪,将情绪尽数收起,似乎又随口一说似的,点头道:
  “没有就好!”
  “至于枕边人,你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随你心意,皇兄不会干涉。”
  皇上目光盯着萧暮宸的侧脸失神,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一样。
  萧暮宸探究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皇兄罕见的在他面前发着呆。
  就在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皇上又开口了,他看也没看萧暮宸这个弟弟一眼,
  声音悠远的说道:
  “你回吧,这几天有空多陪陪母后,她最惦记的就是你了。
  如今大周的百姓,日子过的还算自在,朕无心开疆扩土,近两年,就是百姓,将士们修生养息的时间。
  南边有你二哥守着,北临有你看守门户,朕在京城才能安心,北临的一切就辛苦你了!”
  萧暮宸闻言,“皇兄言重了,守护大周百姓,是臣弟的使命所在!”
  他天生就属于战场,能让大周安居乐业,皇兄稳坐高台,曾是他的毕生追求。
  如今理想的高台已经被他攻下,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能将她娶回家。
  前两件事已经完成,剩下的,就只有她了!
  前二十五年以百姓,家国大义为为己任,余生的理想,是  他想与她长相厮守!
  “你是萧家的好男儿,皇兄信你,也只信你,回吧!”
  皇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深沉的说。
  “臣弟遵旨!”
  萧暮宸躬身行礼后,离开了养心殿。
  皇上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喃喃一句,“朕跟前的几个孩子,只有小九身上有朕当年,年轻时的影子。
  槿姑姑,你说,小九与她,会不会有结果?”
  一直充当隐形人的槿姑姑被皇上点名,连忙躬身行礼,“皇上心里明镜一般的,倒是为难起奴婢来了!”
  槿姑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心说皇上这是看着九王又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吧!
  虽然皇上说九王最像他,可她却不这么觉得。
  九王明明看着冷,可他心里却是火热的,不像皇上,承担的太多,背负的太多,权衡利弊之下,对待感情,倒是没有九王那么纯粹。
  “罢了,你不说朕也知道!”皇上斜斜靠着软枕,
  “朕曾也生过念头,要将她藏起来养着。
  可惜,她那样娇弱,似是一碰就折的娇花,是注定不能被关在这满目金黄的宫殿里消磨余生。”
  皇上说完这话,闭着眼睛久久不语,久到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槿姑姑窥了一眼皇上的睡颜,连忙低头,垂眸闻着殿里熟悉的龙诞香,长睫微闪。
  皇上口中的“她”是谁,伺候了他一辈子的槿姑姑自然一清二楚。
  可斯人已去,如今在提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那个菟丝花一样脆弱的女子,饶是过去多年,槿姑姑还是忍不住为她惊艳的容颜所折服。
  想到初见时,那女子怯生生看向他们的眼神,对上那个人时,含羞带怯时的回眸,似乎还历历在目。
  不留意,她的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那女子娇弱又绝美的面容。
  想到她一生如浮萍一般,她不由得,也为那命比黄莲苦的女子,暗暗惋惜!
  无论是进宫,还是留在沈家,她那样的视爱为生命的女子,将那人当作一生的信仰的女子,是注定不得下场的。

  良久的沉默后,皇上眯着眼睛,依旧沉沉陷入在过去的回忆里。
  就在槿姑姑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上前替他盖上毯子的时候,就听得皇上又开口,“太后那边,关于今日的任何事,都瞒着。”
  “是,皇上!”槿姑姑躬身应是。
  她当然会瞒着,哪怕皇上不会叮嘱,她依旧会守口如瓶,保守这个秘密。
  “人这一生,从来都是不得圆满。可小九不同,他为朕征战四方,平定北临。
  从没有因为其他事生出一点私心,唯有此事上了心,朕没道理连这一点小事,都拦着不让他前往!”
  皇上叹了口气,君夺臣妻,他做不到,也无法违背世俗伦理,将好兄弟的遗孀霸占。
  可,就是他逃避似的,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对她生过私心,不管不顾抛之脑后的举止,不仅没让她活着,反而成了让她郁郁而终在那小院子里的推手。
  若是他更无耻一些,表现的对她暧昧一些,或许,她在沈家会好过一些。
  可让他背弃了为他付出生命的好兄弟,做出让他死不瞑目的事情,他也着实迈不出那一步。
  况且,他那时候羽翼未丰,上头还有父皇母后压着,并没有全然的把握能保住她的性命。
  可等他大权在握,腾开手的时候,能够公然让母后退步的时候,她早就香消玉殒多年了!
  这么多年,他将过去的俗事压在记忆深处,从不刻意想起,也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清晰的剖析过自己的内心。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那双眼睛依然清晰的能映出自己的影子一般,可她满心满眼的人,并非自己。
  而是另一个男人!
  若不是今日细细回忆过去,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直念着她!
  当初放手,果然只是他身为太子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他介意的是,她根本对自己这个曾经的太子熟视无睹,连看一眼,都是因为他是她“夫君”的朋友。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帮着沈文渊行骗,会随她选择自己中意的那张脸,会顺着她心意,让她跟着沈文渊回沈家吗?
  若是再来一次,或许,世俗的目光,拦在面前的重重困难,都不及让她活着重要。
  槿姑姑看着他脸上的怀念之色,心微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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