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离山接了段有义的电话,低声说道:“书记,我正在开会,晚上七点赶到你办公室,行吗?”
段有义学会他师傅陆皓明那一套——就是给对方加码,说:“六点半必须赶到。”
其实,六点半,七点,八点赶到都没问题,这又不是坐飞机,必须准点。
但是,一个领导必须这样做,就是对下属提出的回复,一定加码。这样人家才怕你,觉得你不好忽悠。
段有点六点半赶到他办公室时,发现樊离山已经站在门口。
“段书记好。”樊离山欠欠身子,笑道。
段有义点微微点点头,打开办公室,径直走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
樊离山进门就插电、烧水,把段有义的专用杯拿到外面清洗。然后给段有义泡茶,给自己泡一杯,关门,坐下。
当然,作为一个公安局副局长做这些事,似乎与身份不符,但这表明他与领导关系的亲近。
两人坐下,段有义跟他师傅一样,采用“抛烟法”,说一声:“哎”,就把一盒烟抛过去。
樊离山受宠若惊,伸出双手在空中接住,笑道:“书记还这么客气啊。”
段有义自己掏出一支,吸上,喷出两道烟雾,悠悠地问道:“唐知行是怎么跟你交代的?”
樊离山苦笑道:“他就是交了一个名单给我,说这些人都是钉子户,要我派人盯住他们,还说是陆市长安排的。
我安排了人,但确实没有盯出什么异常来。”
段有义板着脸,说道:
“那个唐知行是拉大旗当虎皮,陆市长会安排你去做这样的工作吗?
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市长。以后,唐知行对你说的话,都不要相信。”
樊离山说:“就是,我也有点怀疑,陆市长要我去做这些事,何不跟我直接交代就行。
再说,在我心目中,陆市长根本就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段有义心里挺高兴,说明陆市长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还是挺高大的。自己学了好几年,还是没到师傅的精髓。
他必须引诱樊离山上钩,反问道:“那在你心目中,谁会安排你去做这些事?”
“一个是我们公安局长,二个是您段书记,你们是专门做这项工作的,是掌握了别人的线索,叫我具体去实施。”
段有义哈哈大笑:“离山,证明你这纪检干部,公安干部没有白当。
这就对了嘛,只有这两个人,我和你局长才是有权让你去做这些事情的。”
说完这话,段有义抽烟,抽了好几口才说:“今天晚上,我慎重地向你交派一项工作。”
樊离山那股军人气质又附身了,站起来说:“请书记吩咐。”然后坐下。
“本来这项工作也不是你干的,或者说应该是你们岳局长来交代你做。但是……”
段有义又吸了一口烟。
樊离山尖起耳朵等待着下文。
段有义故弄玄虚:“但是,有些情况,我也不能说得太明白,总之情况比较复杂。因为这条线索是别人向我反应的。
我想,纪委也要做些事,取得些成绩。所以,准备由纪委来侦查。因为这个人是个副处级干部。”
樊离山明白了,没经主要领导同意,纪委也不好去跟踪,侦查一个处级干部。也就是说段书记想查,又暂时不想向主要领导报告。
或者说,对方举告没有确凿的事实。必须借他樊离山的手来固定证据。搞了这么多年公安和纪检工作,他全懂。
“书记告诉我就行,我有办法。”
把铺垫工作做得足够了,段有义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彭达。然后亮给樊离山看。
樊离山站起来,走过去看清楚了,回来坐下。
段有义抓起打火机,烧了,丢进烟灰缸,说:“他以后的名字就叫1号。”
樊离山点点头。
段有义说:“有人举报1号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你认为要怎么查?”
樊离山说:“通常来说有两种情况,一是嫖,二是有情妇。但是,根本一条就是脱离不了宾馆。不可能带回家。
像1号这种人,也不可能随意开房,一定是在熟悉的宾馆,有老板提供的专用房间。
我首先派最信任的人盯他去哪个宾馆最多,然后……书记,请你相信,我是有办法的。”
段有义点了点头,他要把最关键的一点透给樊离山。
“掌握了确凿的时间,你只能带你那个最信任的盯梢人一起前去捉拿。当场拍照,笔录,让他按手印。教育几句就放过他。”
“放过他?”
“对。这一点上,你要对那个你的心腹之人讲清楚。你们只按我的去做,然后把笔录和视频发给我就行。”
樊离山点了点头。
“抓紧实施,每一个步骤都要向我单独报告。特别注意保密。”
“好的,书记你放心,搞了这么多年纪检工作,这条纪律是时时牢记在心上。”
“给条烟。”段有义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条烟。
樊离山说:“书记,不要这样客气。”
段有义说:“迅速去做。”
樊离山把烟藏在外衣里面的腋下,欠欠身子,走了。
段有义坐在那儿,再次点燃一支烟,脑袋里慢慢地回放刚才的细节,觉得做得万无一失。
雁南的局势正在变化。
不管如何变,他没有第二条路了,只有紧跟陆皓明。一是别人都知道他是陆皓明的跟随者。
二是这么多年,他觉得无论是为人还是从政,陆皓明都是自己最佩服、最值得学习的一位领导。
当然,他更感谢陆皓明在关键时刻,用一种高超的领导艺术挽救了自己。
什么叫同舟共济,什么叫患难与共,眼下便是。
尽管陆市长殚精竭虑,但是,整个上州的把控权有一半是由鲁欣在操制。他在上州经营了一辈子,好多处级干部都是他提拔的。
如果陆皓明不强势一点的话,就会说话不出办公室。
只是这个唐知行,陆市长用错了。不仅没有魄力而且还没有心计。就是换成小谷,这事早就办成了。
这玩意是跟科举制度一样,要中了进士才可以做官。小谷开车,太可惜了。
他摇摇头,把烟拧灭,走出办公室。
已是周末星期五,整个办公楼只有几个窗口依稀有点灯火。
那些有灯火的窗口是在加班?或者跟自己一样,从事某种密商?
不得而知。不过,周末加班,工厂只生产“产品”,这里却生产“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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