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风和方凌燕好不容易与景云鹏会和,却发现此时外面已经被官军重重围住,军中众多高手齐出,令三人难以脱身。
李如风见状又朝朱棣那边杀去,让景云鹏带着方凌燕赶紧分开突围出去。
众卫士为在皇帝面前争功,忙过来围攻李如风。方凌燕和景云鹏则朝另外的方向一路狂奔,不料中途又遭遇了追杀之敌,拼斗之中,二人失散。
刚到营地外面,方凌燕就看到了冯延朗,原来他已冲开穴道赶来了。然而,这次刺杀已不可能完成。
两人四下里寻找,仍没看到李如风,只是碰到了身中数箭、受伤严重的景云鹏,其后跟着一队官军,眼看就要包围过来了,于是只好继续奔逃,慌乱中,进入了一个塆落,躲进一座牛棚内。
那些官军进入塆落里,挨家挨户搜查,很快就包围了牛棚,准备进去搜索。
这户人家的牛棚,外有半边低矮的院墙,里头是牛舍,牛舍有上下两层,上层放置稻草,中有一空洞,空洞下面是牛舍,眼下,真有一头牛就着空洞,从上面一层扯下稻草吃食。
却听门外一声音道:“将军,这肮脏的牛棚,小的带人进去搜索就可以了,将军只管在外面守株待兔,万一有人出来再捉住不迟。”
得那将军同意之后,但见一伙人窸窸窣窣地翻过低矮的圈墙,往牛舍而来,方凌燕三人则严阵以待。
只听那人放慢脚步,道“大家莫慌,都是自家兄弟,别误伤了自己人,看清楚再说。”
冯延朗这才听出端倪,这声音似乎是唐赛儿的,小声说了句:“且慢行动。”
果然,但见一巡检模样的人带着几名弓兵进门而来,看那身形,穿在宽大的巡检服里明显不合,细看之下,真的是唐赛儿。
唐赛儿于黑暗中借着火把光亮看到冯延朗三人,示意大家不要做声,然后命属下两人脱掉巡检服给冯延朗和方凌燕换上,再让那两人扶着景云鹏从空洞上去躲到二层的稻草中。
与此同时,又在上上下下两层间故作搜索,随后出门来,对外面的军官道:“将军,小的们已经将牛棚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任何人,您看,还惹了一身的牛粪。”
那将军闻到牛粪臭味,一阵恶心:“得了得了……快走吧,再去别处搜索。”
方凌燕和冯延朗跟着队伍跑了几步,悄悄谢过唐赛儿又折返回去,找到景云鹏后往村外而逃。
刚到村外,方凌燕便停下来正色道:“儒门正宗冯延朗听令。”
冯延朗一愣,旋即明白方凌燕这是要以掌门人身份按教规行事了,于是拱手道:“儒门正宗冯延朗在。”
“命你带领景云鹏速速脱离此处,找大夫救助,不得有误。”
冯延朗张大了嘴巴,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你呢?”他当然知道,师兄李如风还没出来,方凌燕肯定是要去找他了。
冯延朗还待再问,却听方凌燕厉声道:“这是命令”,随即手腕一抖,凌烟剑已架到脖子上。
冯延朗知道方凌燕性子,一旦决定了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带着景云鹏朝山外逃去。
却说李如风折身回去亡命般搏杀朱棣,虽未成功,却吸引了一大批人前来围攻,看到方凌燕和景云鹏走远,于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拼死朝另外一个方向杀去。
此时,李如风已筋疲力尽,浑身上下也多了几个窟窿。
朱棣在重重护卫守护下也带重兵包围了过来,他迫切想要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刺杀自己。
忽听噗嗤几声,有两个人被刺翻在地,一女子踏空而来,正是方凌燕。
李如风见方凌燕前来,心下大惊,这里已经如此危险了,还要前来,不是送上砧板的肉吗。
方凌燕却管不了这么多,一手扶起李如风,一手挥舞着长剑,朝外围杀去。
然而,此时官军早已齐集,要杀出重围谈何容易,未几,便被困在中央,左支右绌。
正此时,听得外围一阵哀嚎,只见大批军士四散倒地,一女子踩着人头飘然而至,两只玉手上下翻飞,掌风所至,无不披靡,却是方凌月赶到了。
身怀《经笥心经》绝世神功,又有前番战斗经历,方凌月只觉内力源源不断,招式层出不穷,儒家五岳各派所使用的招式,在她这里一看就能学会,即使是幽冥四野,也不敢直撄其锋,一招之间,即被斩杀一人,另外三人也只能远远避开。
方凌月飞身而起,身体旋转,默默念出《孙子兵法》,只见她口中所吐之语仿佛幻化成一个个流动的篆体字,朝对手奔泻而来,将一众军士打得满地找牙,随后飘然落下,将方凌燕和李如风护住。
朱棣在护卫簇拥下,站在一处高台,忙命张信前去阻住,莫要让他们猖狂。
张信领了命,虽然心有余悸,也只得朝方凌月扑过去。
方凌则抓住时机,手持凌烟剑,飞身直奔朱棣而来,一眨眼,已到朱棣跟前。
朱棣左右顾盼,平时急着表忠心的汉王和纪纲也不知哪里去了,有几个忠心的卫士也都不是方凌燕一合之敌。
转眼间,方凌燕剑已架在朱棣脖子上,遂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朱棣也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僵住不敢动。
却听一声“且慢”,这才见纪纲手中抓着一人,正是冯延朗。原来冯延朗将景云鹏安顿好后,急急忙忙回身寻找方凌燕,不想却被纪纲逮个正着。
到此时,朱棣却恢复了帝王尊严,哈哈大笑道:“拿下他们。”
方凌燕也急了,将剑往前面靠了一下,厉声道:“我看谁敢!”
正此时,听得一声佛号高宣,一僧人从外围走了过来。
几名护卫慌忙挡住这人,抬眼请示朱棣。
那僧人立住,对着朱棣拜到:“贫僧独尊寺徐英,参见皇帝陛下。”
朱棣并不认得徐英,瞟了一眼脖子旁边的剑锋,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是何人?”
徐英再拜道:“贫僧乃前朝义军徐寿辉嫡长孙,在本地独尊寺出家,前来觐见陛下,只为解陛下当前之忧。”
“哦?你是徐寿辉嫡孙?”虽说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曾与陈友谅争夺天下,但自朱元璋以下,对陈友谅曾经的主公徐寿辉还是颇为尊敬的。想当年,若不是他举起义旗,撼动了大元朝廷的半壁江山,也不会有朱元璋的崛起。
朱棣命军士放了徐英过来,随口问到,“不知大师来此,有何见教。”
徐英正色道:“陛下承天顺命,光大家国,立有不世之功,这几位施主竟欲行刺于陛下,陛下难道不想知道为何?”
朱棣闻言,也是一愣,于是对着眼前的方凌燕问到“你们为何要刺杀于朕?”
“哼,为何,你还记得方孝孺吗?你还记得景清、铁铉、盛庸吗?他们都是被你残忍杀害的,你为了一己私利,夺取皇位,残害天下苍生,不该受死吗?”
“原来是你们……也罢,要杀就杀,朕如果皱一下眉头,就不配做大明天子。
“且慢,且再听贫僧一言。”徐英面向方凌燕,又转向方凌月,开始侃侃而论。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楚武王熊通杀侄夺位,开疆拓土,使楚国国力大幅提升;唐太宗李世民弑兄夺位,平定四方,造就贞观之治;元世祖忽必烈夺兄之位,建立大哉乾元。
成败兴衰,自有天意,故不能因一举而偏废。今上虽有靖难之事,然能励精图治,北却残元,安定黎庶,实属难能可贵。况今天下,人心安定,一旦天子蒙尘,九州震动,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前人已造之孽,千万莫要让今人后人再受。
风一程、水一程,彼时之人自有彼时之运,今日之水,怎可解往日止渴,几位都是当世英豪,亦当有大胸襟,若能放下仇恨,必能收获善根,于己于国,皆为上上之福,望思之。”
这一席话,从国家大义、黎民百姓出发,不得不让方凌燕等人陷入沉思,今天要杀了朱棣到底是对还是错。
朱棣也大受震动,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评说,没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被这和尚定论了。
徐英又继续道“两位施主今日只为杀人复仇而已,若是还不能释怀,就请将仇怨都归于贫僧,贫僧愿以一死求得二位放下刀剑、立地成佛,求得列位放下仇怨、握手言和。”
方凌月闻言,犹不甘心,抓起李如风的剑便朝徐英刺过来。
徐英也不躲闪,双手合十,面带微笑、坦然受死。
方凌月心中一紧,剑至徐英胸口,还是停住了,随后手一软,剑掉在了地上,她也撇过脸,闭上眼睛,曾经的痛苦记忆已经模糊了视线。
徐英微微一笑,又缓缓转身,看向朱棣道:“陛下是英明之主,当知人心之重。这位施主既不愿伤了贫僧,即是不愿再与陛下为敌。贫僧能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已是佛祖眷顾,但贫僧不敢苟活,情愿一死化解干戈,也恳请陛下放过此二人,如此,天下臣民必感念陛下宽怀之德。”说完,竟抽出一把匕首刺进自己胸膛。
徐英大师以一把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其所说所为,却感染了很多人。
朱棣毕竟是一代雄主,此时也就坡下驴,命人撤开包围,放了四人离去,并派人将徐英好生安葬。
只是,李如风却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由于伤势过重,失血过多,他只能长眠在一处不知名的土丘上。
方凌燕手握李如风交给她的“惠”字佛珠,若有所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下本就非一人之天下,既是天下人之天下,应由天下人共治之。”
此后,方凌燕心境大变。她选择了一个人偷偷离开,她要去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不是真如徐英大师所说的那样太平无事,她要亲眼去验证,自己没能杀掉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杀,在此之前,她不想裹足于儿女私情,或许哪天看清楚了再回来罢。
两天后,朱棣接到报告,经过清算,有五车从多云山上运下来的金银财宝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十多名巡检弓兵,经查,那些巡检弓兵都是白莲教徒,他龙颜大怒,命慧成大力搜查,侦破此案,追回宝藏。
方凌燕的不辞而别,让冯延朗不知所措,他到处追寻,却始终没能与方凌燕见上一面,他不明白,方凌燕为何不愿再见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千里同风去,与君燕双飞”,而今孤身一人,他的燕又在哪里,于是终日混迹街头,一边借酒浇愁、一边苦练武功。
方凌月则找到景云鹏,一起回到南天竹舍,一边修习武功、重振儒门,一边寻找姐姐方凌燕。
四年后,唐赛儿嫁给了林三,随后不久,林三在一次组织教内活动时被官军杀害。
又不到一年,唐赛儿在山东统率教众数万人起事,攻击官府,一时声威大躁,但是不到一个月便被官军平定,唐赛儿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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