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悄悄着人打听,这才知道,我那堂叔竟染上了赌瘾,就连他儿子也是一样,父子俩嗜赌成性,卖了田地去当赌资,原先从我们母女手中抢去的家宅田产,如今什么都不剩了,只怕连我给他的那些钱,也都被输在了赌坊。”
陶茹声音中渐渐透出恨意,“我知道真相之后,便不肯再给他钱了,他日日来闹,我也只叫人把他撵走,可那天他竟然……”
她眼中掠过一抹挣扎之色。
沈南葵明白,这或许就是导致陶茹动手的关键所在,不由追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陶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
缓缓说:“旁人都只当我毫无心肝,不顾念亲戚之情,对长辈动手,可他们又怎知,那老畜生,只不过是披着一张长辈外衣的禽兽,我曾对他说过,当年他霸占我爷爷传下来的田产,还将我们母女赶出家门,我能不计前嫌,接济给他一些钱财,已经是仁至义尽,绝无可能养着他们这些赌徒的无底洞,我说过不会再给他一文钱。”
“我不肯给钱,他自然不愿意,来闹了几次后,见我无动于衷,就也安生了一段时日,直到那一天,我在作坊做事,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引走了我家的下人,竟想对我娘行不轨!”
陶茹脸上满是愤恨,“我那天临时要回家取个东西,正好碰见了这老畜生在逼迫我娘,我忙上前阻止,可这老畜生却恬不知耻地说,若我娘从了他,他愿意娶了我娘,让陶家重新接纳我们母女。”
“我哪里会不知他的想法?他是想逼迫我娘就范,委身于他,再让我不得不出银子孝敬他,当时我就来了气,要将他撵出家门,可他出去之后,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诋毁我娘,我一时心头火起,便抬脚踹了他一下,这一下是没省力,也将他踹倒在了地上,可他躺在地上闹嚷了一会儿,眼见我家的下人回来了,我这边人多势众,他再闹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她满脸匪夷所思。
“我想不通,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只回去了两天,怎么人就死了呢?”
沈南葵默然片刻道:“听说是脏器破裂致死。”
“脏器破裂?”
陶茹苦笑起来,“脏器都是长在肚子里的吧?我那堂叔身量不低,我踹他那一脚,分明是踢在了大腿上,哪里就伤到了他的内腑?难不成是他摔倒后,自己把脏器摔破的?”
人的五脏六腑虽然脆弱,但若无外力损伤,光是摔一跤在地上,确实不太可能受到这么严重的创伤。
沈南葵攒起眉头,“可衙门排查过,死者生前没有痼疾,也未跟旁人起过冲突,只那一日挨过你一脚,两天后便死了。”
陶茹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所以,我便只能自认倒霉了啊。”
沈南葵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问:“陶姑娘,你方才和我说的这些,可跟衙门交代过?”
陶茹眼神闪了闪,“基本都说了,只一点……”
“是关于你娘的?”
陶茹点头,“没错,那老畜生死不足惜,我娘也没必要被一个死人坏了名声,恰巧这件事无人知晓,我便隐瞒了下来……不过,仅仅这一点,并不足以干扰到整件案子吧?”
这件事听起来确实与案件关联不大,沈南葵下意识点了点头。
陶茹叹了口气,“东家,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沈南葵望向她说:“我会尽力的,你在牢中也要撑住,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陶茹眼里泛起泪光,“小时候,他们说我克死了我爹,又克得我娘体弱多病,我不肯信,却又无从反驳……去年,在你的帮助下,我也算起了一番事业,原以为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可如今,连我自己都进了死牢,只怕他们又要说,是我自己克死了自己……被关进牢里的这些天,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天生霉运,所以才会遇到这种事?”
沈南葵宽慰道:“哪有什么天生霉运的人,这些旁人泼来的脏水,你大可不必接着,要相信自己才是。”
陶茹瞟了一眼她并不显怀的小腹,声音愈发哽咽了。
“东家,你我素未谋面,我何德何能,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沈南葵拍了拍她的手,笑说:“不必多想,若是没了你,我的生意也难以为继,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
话虽这样说,可陶茹当然不会这样以为。
这世间会做胭脂的人多的是,东家没必要只守着她一个,思及先前种种,也是东家帮了自己,还拉着她一起做生意,叫她知道,原来她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陶茹在心中暗暗发誓,如若此番真的能够翻案,她定要好好偿还东家的恩情,如若还是没有改变结局……那么她便只能下辈子再给沈南葵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沈南葵宽慰了她几句,就没再多留,她还要抓紧时间去找证据。
离开大牢的时候,她脑海中一直想着陶茹说过的话,总觉得像是忽视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正思索着,荷华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人,咱们答应了陶姑娘要去救她娘,你是想先把陶婶安置在哪儿好呢,就咱们住的那间客栈吗?”
陶茹的娘?
电石火光之间,沈南葵猛然记起,陶家堂叔曾对陶茹母亲欲行不轨,这件事看起来和案件没什么大的关联,可陶家堂叔做这件事的时候,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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