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学士虽没应声,但看表情,已经完全缓和下来。
却仍然绷着一张脸,“可你瞒着家里,难道就应该吗,来安镇地处偏僻,你不知我和你爹娘会担心吗?”
胡问雁嬉笑着上前,讨好地为他奉茶。
“孙女当然知道,祖父,孙女每日出门都是带着人的,而且,近日还有沈姐姐与我一同出入,我们彼此作伴,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胡老学士接过茶,冷哼一声。
“沈姐姐,沈姐姐,怎么不见你把祖父也日日念在嘴边?哼,去把她给我叫来,老夫倒想问问,她是哪来的胆子,竟敢帮你出主意瞒着家里?”
胡问雁愣住,“我何曾说过是沈姐姐给我出的主意?”
胡老夫子啜了口茶,一副洞悉的神情,“除了她,还能有谁?”
胡问雁嘿嘿笑道:“是我相求,沈姐姐才答应帮我,祖父可别错怪人家。”
“你且先叫她来。”
听到这里,沈南葵抬脚往内走去,“胡老学士莅临书院,晚辈沈氏,前来拜会。”
进屋后,她款款行礼。
胡老学士却没叫她起来,问道:“沈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却要躲在外面听墙角?”
听到他这个称呼,沈南葵略有几分意外。
难道说,京城发生的事,胡老学士已经知道了?
“晚辈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胡老学士教导孙女,我一个外人,倒不好进来打搅。”
“那你过来见我,又是为何?”
沈南葵道:“一则是来拜会胡老学士,二则,是听说您与胡姑娘之间有些误会,想要代为解释一二。”
胡老学士目光落在她脸上,“好,老夫便听听你的解释。”
沈南葵却又摇了摇头,“不过眼下看来,胡老学士心中已有分辨,似乎并不需要晚辈再多啰嗦,比起解释,晚辈倒更想向胡老学士道谢。”
“道谢?”
胡老学士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展开说说,老夫来你的书院闹事,你有何要谢我的?”
他手轻一挥,“坐下说吧。”
胡问雁见自家祖父似乎心情不错,不像是会为难沈南葵的样子,讨好地笑了笑说:“祖父,那你们聊,这茶凉了,我去重新给您沏一壶来!”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悄悄从屋里溜了出去。
学生们还在等着她呢!
胡老学士早看穿她的想法,却没有戳破,缓缓看向了沈南葵,“沈姑娘,你父亲曾与我是同僚,顾逸川又是老夫的学生,虽则你二人已经分开,但真要说起来,你与老夫也算有旧,你刚才的话是何意思,不妨直言。”
沈南葵浅浅一笑,“胡老学士在上,晚辈不敢欺瞒,您消息灵通,既然知晓我和顾逸川在京城发生的事,那么也一定听说了,蔡先生婉拒公主府请柬一事,您明知蔡岭身在京城,是不可能教胡姑娘学画的,可您直到今日才过来拆穿,只怕并非是真的来问罪,晚辈猜想,您等了这么久才到书院来,原因应该有二。”
“这第一点,胡姑娘是您孙女,她隐瞒家门在书院讲学,您过来公开身份,是想替自家孙女撑腰,以免她在外受人欺负。”
“这第二点嘛——”
沈南葵站起身端臂行礼,“是您想为来安书院造势。”
她恭谨说道:“您德高望重,一向被推崇为沧县儒林之首,只因您曾受华庭书院的院长相邀,过去讲了几堂课,华庭书院便名声大噪,不止有各路大儒自荐上门做夫子,各地的优秀学子也纷纷涌入,可以说,正是因为您,华庭书院才一跃成了沧县的第一书院。”
“而今,您来了这里,纵然什么都不做,但只要把您来过的消息放出去,来安镇这间新建成的书院,名声立时就能传遍沧县,再加上,您的孙女也是这里的夫子,有这等声势,来安书院何愁不能兴起?”
“所以,晚辈深谢胡老学士之恩!”
沈南葵深深躬下身去。
一开始,她也只当胡老学士是来兴师问罪的,可当她知道,胡老学士清楚京城发生之事,她便瞬间明白,事情绝不是表面上这般。
胡老学士明知孙女学画是在撒谎,若想干涉,早就能把她押回家,又何必非要等到现在才来?
胡老学士听她说完这话,原本严肃的面庞上挂起了一丝笑意。
“是个聪明孩子,不怪问雁这丫头,成日里把你挂在嘴边。”
自家孙女自恃才高,一向目中无人,沈南葵是唯一一个被她常常提起,且愿意亲近之人。
他摆了摆手,“坐下说话吧。”
沈南葵依言坐下。
胡老学士又道:“你既明白我的用意,那就更要坚守本心,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沈南葵点头应道:“晚辈定会谨记胡老学士之言。”
胡老学士忽然叹了口气,“你所行之事,是为大义,但以女子之身做这些,难免会更艰难些,问雁这丫头心思单纯,我先前不同意她做夫子,并非觉得她无法胜任,而是不想叫她去面对世人的恶议,想必你也早有过体会。”
沈南葵想起过往遭受的流言蜚语,点了点头,“没错。”
胡老学士道:“不过,后来我看她这般坚持,心里又动摇了,明哲保身,轻松地过活固然重要,可这世上,却总要有人敢为人先,去做那逆水行舟之事,譬如你,也譬如被你所感,如今一心治学的问雁丫头。”
“老夫不禁想知道,凭着你们自己的力量,你们能走到多远,若有机会,老夫也很想亲眼看看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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