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坡到山脚的距离有些远,加上他又穿着黑色劲装,她不曾看到什么箭头。
所以……他不仅被砍了一刀,还挨了一箭?
好好好!
非常好!
为了保护她的驸马,他真的用心了。
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后,她猛地转头朝不远处的男人望去。
“冥统领不负皇兄与本宫的重托,平安护住了驸马,本宫应该赏你些什么?”
冥起的身体微颤,缓步走到她面前跪下。
离得近了,永乐这才瞧清他的情况。
一支断箭扎在他左肩,周围的衣襟都被血水给染透。
他手上还拿着佩剑,无疑会加重伤势,他就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吗?
小公主自嘲一笑,缓缓从他身上收回视线。
“灵尘,拿金疮药来。”
“是。”
灵尘上前一步,弯身将手里的药膏递给她。
永乐接过,又命她用刀划开乌图胳膊上的衣物。
布料除尽,狰狞的伤口便暴露了出来。
小王子满脸的难为情,扭扭捏捏道:“哪能劳烦殿下为我上药,还是我自己来吧。”
永乐扫了他一眼,目光云淡风轻的,可乌图却背脊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女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天真烂漫,她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自己要真将她娶回西越,日后估计得被她管得死死的。
他不要!!
父王说过,男人娶妻要娶贤,不能娶太过强势的。
来南萧之前,父王就再三嘱咐他,如果永乐公主不好相处,那就别勉强。
“嘶……”
胳膊上晕开剧烈的疼痛,拉回了小王子恍惚的思绪。
垂头一看,见那娇滴滴的小公主正拿着酒壶往他伤口上灌。
血水混杂着酒水不断滴落,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如此野蛮粗鲁,哪像是在富贵堆里养出来的皇室公主啊?
“少倒点,你少倒点,疼。”
永乐压根不理他,将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手中的酒壶上。
可怜的小王子,硬生生被灌了一壶酒,伤口都洗白了,也越发坚定了心底那不娶的念头。
永乐用帕子将他伤口周围的酒水跟血水擦掉,又洒了一圈的金疮药,这才给他包扎好。
“我也是为你好,你伤口上沾满了泥土,如果不冲洗干净的话很容易腐烂化脓。”
乌图嘴上应着‘知道知道,多谢殿下’,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搅了这场联姻。
他不要娶个母夜叉回去!!
“我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殿下是不是也该命人处理那暗卫身上的?
他失血过多,我担心他撑不了多久,你瞧他的脸色都白了。”
永乐没回头,冷幽幽地道:“暗卫本就贱命一条,为救本宫的驸马牺牲,乃他的福气。”
说完,她强忍着心口的剧痛缓缓站起身,反手将手中的金疮药扔在了冥起跟前。
“本宫赏你的。”
冥起微微敛眸,弯腰颤着手捡起地上那白色瓷瓶,“多谢殿下。”
他匍匐在地,眼前不断浮现出刚才她细心为西越王子处理伤口的画面。
心像是被一只大掌牢牢攥住了似的,绞得他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原本已经麻木的刀伤箭伤又开始痛起来,刺激得他浑身发颤。
然,皮肉上的疼再浓烈,也抵不过胸口的。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就好像钝刀割肉,痛意绵长,难以解脱。
这一刻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她。
若不爱,在那支利刃直冲乌图后脑勺时,他怎会生出杀意?
若不爱,她为乌图包扎伤口,待他温柔体贴时,他怎会生出嫉妒?
若不爱,那此时此刻的痛彻心扉又如何解释?
别逃避了冥起,不,应该说陆廷。
别逃避了陆廷,你就是爱上了她,不然你也不会暗中调查定远侯府的情况!!
你查侯府,不就是想脱离暗卫的身份,回去承袭爵位吗?
你承袭爵位,不就是想风风光光的迎娶她吗?
承认吧!
你早就动了贪念!
你想抓住生命里仅有的这缕阳光!
你想将她占为己有!
你也接受不了失去她的后果!
如果余生无她相伴,你活着又有何意义?
“咳咳……”
激烈情绪的冲击下,他抿着唇轻咳了起来。
嘴角有温热的血水渗出,还好是匍匐在地的姿态,她窥探不到。
永乐始终背对着他,仰头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
这一瞬,她好像释然了。
爱他,终究是她一个人的事,又何苦将这份沉重的感情强加在他身上呢?
他已经被陆家逼入了绝境,仅剩千机阁这一处藏身之所,她若再迫他,与陆氏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她不想他连暗卫这个身份也失去,最后只能颠沛流离,漂泊一生。
藏在暗处为帝王尽忠,是他毕生的信念,她……不该去破坏的。
“灵尘,你们先扶驸马下山,本宫随后就到。”
灵尘应了声是,在乌图呆呆的懵懵的傻傻的目光注视下,拎着他纵身跃了出去。
“……”
“……”
他也要学中原的轻功!!!
待暗卫陆陆续续都撤走,灵鸢也隐入树林后,永乐缓缓转身望向俯身跪在地上的男子。
“等回京后,钦天监就会选黄道吉日送本宫出嫁,冥起,我承诺你以后不纠缠,我会做到的。”
“多谢你一路护送乌图到中州,没有因为对我的厌恶与嫌弃朝他下手,免了两国的战火。”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闺名吧?我叫萧吟,小时候父皇母后都喜欢叫我吟吟,后来长大些有了封号,他们便喊我永乐了。”
“我别无所求,只盼你日后能记住曾经有个叫萧吟的姑娘喜欢过你。”
说此一顿,静默了片刻后她摇摇头,又苦笑道:“算了,还是别记住了,我于你而言,本就是匆匆过客。”
“最后……祝你能得遇良人,娇妻在怀,儿孙满堂。”
话落,她缓缓蹲身从他佩剑上解下一串平安穗。
这是他随皇兄去北境打仗时,她亲手为他编的。
当时他不乐意系,是她强行为之,还严令他不许取下。
如今想来,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他从未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这串平安穗倒成了一个笑话。
“这穗子我收回去了,怕你未来的妻子见到后误会,我入不了你的心,便不给你添乱了。”
说着,她缓缓后退两步,屈膝朝他施了一礼,“望君珍重。”
转身的刹那,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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