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捂着心口,无话可说,
他这好徒儿掩藏得多好啊!一点没让周遭的人发现端倪。
但如今想想,也尽是端倪。
如果真真是对一个人厌恶至极,怎么会在其危难之时出手相救,甚至是第一时间就出手,分明是一开始就跟着她的步伐,没有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后来在庙中,她多纠葛,若他真厌恶,怎么会允许她跟着?
听闻她被朝臣非议要情爱不要忠孝,自己找上仇人的门说要在天下人面前立誓。
她要被送出去和亲,他就不顾清规戒律,非要入这红尘,替她求一点留下的希冀……
桩桩件件,细数下来,真是令人心惊。
这样斩不断红尘的弟子,或者说,裴清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斩断情愿,按照规矩,应该立刻逐出护国寺。
可他的师父实在怜爱他的慧根和才华。
这可是将佛法发扬光大的一个好机会。
在他思考出要不要上报主持前,派了人将裴清晏关押在藏经阁,让他抄写佛经清心净念。
裴清晏怎么清得了心,净得了念。
公主出嫁的日子愈发接近,他就越来越焦躁。
砸门哀求或者是以利相诱,想要求同门的兄弟开门,放他出去。
他要去找公主,让她……求她回心转意。
告诉她,他不是不爱,是从未有一刻不爱她,留下来,她们做一世夫妻,流言蜚语或者贼人利用,都没关心……
可是师兄们始终不为所动。
还是师父前来问他:“你这样舍不得公主,安知做她替身出嫁的姑娘嫁人会不会一样不舍得她?公主可怜?她们就不可怜吗?众生难道就不可怜吗?”
藏经阁内终于安静了些。
师父以为他这难得的好徒儿想明白了,等到公主出嫁的日子放他出来。
结果一打开门,藏经阁内藏书散落一地,触目所及皆是佛经,从最初的工整,到狂乱,再到颤抖的工整,最后笔画猝然中断……俨然是裴清晏内心的诸多挣扎。
可最后不管怎么思考劝诫自己,他还是从三四楼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这样高,下面还没有任何防护,想来也吃了一番苦头,却丝毫没有停留。
握着裴清晏字迹的师父长叹一声。
快点快点!
再快一点!
……
嘈杂的大街上,一个瘸腿和尚拼了命得朝王宫跑着。
裴清晏咬紧牙,从前送她回家,只恨这条路太短,如今却恨它太远太长。
他的腿在跳下藏经阁时摔断了,根本就用不了力,跑起来痛入骨髓。
可也比不过他看到满城系上的红绸心痛。
他求守卫赶紧给他开门,他要去见公主。
可侍卫却摆摆手,让他个赖头和尚抓紧去别的地方乞讨,公主一会儿就要经过,可别惊扰贵人。
几日不眠不休,裴清晏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并不整洁,却也不至于像个乞丐一样遭人嫌弃。
幸好公主身边的宫女匆忙走来,拿了令牌领了他进宫,去见公主。
刚开始,裴清晏感叹,自己走运,能碰见宫女出宫。
宫女却道:“是殿下收到护国寺传信,说法师出逃,定会来王宫,特意遣奴婢前来迎接。”
一路上,裴清晏一直在问宫女知不知道公主为何要改变主意,自己出嫁?
宫女说:“公主的心思怎么会是奴婢们能了解的?”
可头却是低垂着,时不时抬手抹泪,想来也是不舍。
你看,所有人都不理解这死丫头脑子里又搭错了哪根筋。
宫女领着裴清晏走到缙云的宫殿。
此时天还未亮,殿中却灯火通明。
宫女进去通传,裴清晏就站在一棵樱树下遥遥望着雕花木窗透出的一抹剪影。
齐国的婚礼自古周传下来,新娘天不亮就要起来梳妆。
他忍不住想按照缙云的性子,应该正困得都睁不开眼。
可等他被人引进殿内,缙云已经梳妆完毕。
面庞如玉,琼鼻樱唇,杏眼桃腮,眉间花钿精美繁复。
齐国美人众多,去庙中参拜者也不乏佼佼者,可都不如眼前之人嫁衣烈烈。
他的心都不知道是该加速,还是该停顿,乱得可怕。
只能静静望着她,可触碰到她的视线,又惊慌移开,不可谓不怂。
缙云倒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道:“希望我将来的夫君也能像你这样。”
提到这里,裴清晏顿时回神,情绪激动:“你为何不让替身代你出嫁?”
缙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你火急火燎入宫。”
“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我想嫁就嫁咯。”
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让裴清晏窝火,怒道:“你知不知道蛮族是什么地方?风餐露宿也就罢了,那可是群没有教化过的畜牲!”
对比他所说的蛮族,缙云反而平和得多,还亲自倒了茶水递给他,让他缓缓火气。
给她梳妆的宫女都被她遣出去,缙云只能自己戴上珠钗,可总是戴不正,只能可怜巴巴望向裴清晏。
后者不理解都如今这个情形了,她为什么还能这样冷静,可还是走过去,替他戴上发簪。
铜镜只能照出二人模糊的身影。
若不细看,还真有些新婚夫妻闺房之乐的亲近。
也是这时,公主在外通报,白剪一家前来拜见公主。
白剪白家,便是原定替她出嫁的女子的家人。
他们特意提早来感谢公主,可又惶恐,自己家享受了这么多好处,如今却没有完成任务,
缙云勾起唇,没有说话。
这孩子之前对她不敬,如今红着脸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她招招手让白家唯一的小孩子上前。
那孩子道:“谢谢殿下留下我姐姐。”
缙云笑得温柔:“不用谢,本殿离开之后,你们也不必惶恐,好好在赐给你们的府邸住下,好好读书……让齐国变得更加强大,然后……”
“然后什么?”小孩儿不解。
然后,去接我回家……
可这几个字缙云说不出口,自古公主和亲就没有活到回到家乡的例子。
说了也不过是徒增悲伤。
她旁人带这家人离开。
殿内又只剩下了她和裴清晏。
她问裴清晏:“你知道,我为何要自己和亲了吗?”
裴清晏哪能不懂呢?
公主的家人顾念她,就让别人代替,可别人也有家人。
她享受了百姓的奉养,外敌来犯,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做对她们敲髓吸骨的事呢?
让她们留下来,好好读书,让齐国变得更加强大,才会杜绝将来有公主有女子走她的老路。
道理裴清晏怎么会不懂?
不过是他不想接受罢了。
他一直劝自己想是这个死丫头被人威胁,比如如今的齐王,他没有能力,却还强迫妹妹出卖自己,缙云没有办法才同意。
那他就用自己的名声煽动百姓来反对他的自私。
可没想到,缙云真的是自愿。
他蹲下来,目光与缙云齐平,想要在她眼中看到些许不愿意,可如今她坦然又平静。
这让裴清晏心惊后又莫名愤怒。
不应该!
不可以!
爱和恨,或者怨都好,总要有情绪波动,不然就是已经不在乎,他不接受!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可宫女的提醒声响起来,提醒他们,使者快要来接亲,公主还要拜别王上太后。
裴清晏的手僵在远处。
宫人趁机进来领走缙云,替她穿戴饰品。
裴清晏只能推到一旁,也是这时,嬷嬷看他模样邋遢,不能让使者与齐王看见,领他到偏殿。
殿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桌子。
其上放着换洗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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